杨慎矜半眯着眼,立在兴庆宫门外,等候里面传见的消息。
他家三兄弟都是仪表堂堂,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一般,极有大臣体。不过当他看到身后一人时,眉头却皱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王,此时你不在自己衙署中办公,跑到此处做甚”
此时到兴庆宫前的,乃是御史中丞同时身兼数职的王。若以官职而言,王虽在杨慎矜之下,但也是朝廷大臣,真呼其名是甚为不尊重。但杨慎矜与王的关系不同一般,两人家是亲戚,杨慎矜与王之父乃是表兄弟,故此王是他的表侄。王虽是李林甫拔入御史台,但当时为御史中丞的杨慎矜在其中也出了力气,后来王亦被提为御史中丞,与杨慎矜官职相当,但杨慎矜自恃长辈,又有恩于王,对其颇不客气,称呼上也是直呼其名。
听得杨慎矜这般呼自己,王神情不变,只是笑了知:“侍郎亦不在衙署办公啊。”
“无礼,果然是贱婢之子”杨慎矜此时正做着宰相的春秋大梦,对王不敬称自己为叔父,甚为不满,当下斥责道。
王神情顿时一僵,不过他看了杨慎矜一眼之后,却未回应。
杨慎矜对王确实向来如此,或许是因为太熟悉的原故,根本谈不上什么尊重。王的父亲虽是杨慎矜表弟,但是母亲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女,杨慎矜时常以此辱骂王。
见王看着自己,杨慎矜有些烦躁,他在兴庆宫前等待天子接见,若是天子想要先见王,让他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该多么可惜故此他又斥道:“婢生子,还不退下,在老夫面前作甚?”
王额侧青筋直跳,但是此时杨慎矜势大,他唯有忍气吞声,只能退开。
王前脚走,后脚一个小太监便出现在杨慎矜面前:“杨侍郎,圣人召你入宫相见”
杨慎矜整了整衣冠,特别是揉了揉脸,让自己整个人显得非常有精神,然后昂然入内。
李隆基挑选大臣,颇重仪容,若仪表不出众,升官转迁都要慢上不少,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当上核心高官。杨慎矜行走之间,特意步子迈得大,使得整个人都显得于练敏捷。
不一会儿,到了李隆基面前,他行完礼之后,听得李隆基问道:“卿欲见朕,所为何事?”
李隆基似乎有些不快,杨慎矜却不以为意,当下借口西北拨送粮饷之事,向李隆基请示。李隆基听得一半,便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此事你禀报李相即可,胜了小勃律之后将战果禀报上来……”
杨慎矜略一犹豫,然后道:“臣方才从李相公家中来,李相公身体似有不适,无力处置此事。而前方军士粮饷,于系重大,若不速决,恐生事端,故此不得不扰动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身体不适?”李隆基听得杨慎矜也是这般说,不禁神情一肃:“如何不适,怎么连公务都办不了啦?”
“臣听说,李相公今日突发昏阙达数个时辰,臣去探望之时,李相公虽已苏醒,却认不清臣是谁,将臣误认为是杨钊,还以子婿嘱托于臣。臣原以为圣人已知此事……莫非李相公家人忙中出错,忘了禀报圣人?”
杨慎矜小小地给李林甫埋了个陷阱,果然,李隆基听得这句,眉头顿时拧起:“只怕他家中不是忙中出错……高将军,你替朕去李府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李林甫家人故意隐瞒李林甫如的病况,那性质就严重了,若是李林甫授意家人故意隐瞒,性质就更为严重。宰相乃国之鼎器,唯有天子有权用之,私相授受,国法难容
高力士略有些犹豫,看了杨慎矜一眼,发觉杨慎矜信心满满。他心里对李林甫得病的说法也信了七成,但出于一贯以来的谨慎,他还是道:“奴婢以何理由去?”
“正好,叶畅不是进献了一批辽东产的棉布为贡物么,就赐一半与李林甫吧。”李隆基道。
此时棉布的价格比起丝绸都要贵些,虽然已经不象前些年称为白叠布时那般高价,但是一般的绢帛,还是比不过棉布。听得李隆基这般吩咐,高力士心中有数了,施礼而去。
他在兴庆宫中是轻车熟路,没有多久便备好了棉布,然后又赶往李林甫府。到得李林甫府时,都已经是下午时分,高力士令人上前叫门,不一会儿,李府门户大开,便见李林甫之子李岫迎了出来。
“高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李岫一脸倦容,看上去刚刚遇到了什么非常累的事情。
“圣人令我赐棉布予李相……李相如今在何处?”高力士问道。
“啊哟,高将军来得有些不巧……”李岫神情有些异样。
高力士脸上堆起了笑,哈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嘀咕了一声,看来李林甫是真病了。
“还请带我去见李相公。”高力士道。
“这个家父如今有些……不方便,他并不在府中。”李岫面色有些为难。
“哦,那在何处?天子赐赏,当亲自迎接才成,免得失礼,引圣人之怒,反倒不美。待老夫去见相公,先颁圣人旨意再说。”
“高将军言之有理……既是如此,高将军请更衣之后与我来。”
“更衣?”高力士不解地道:“为何更衣?”
“如此更为方便。”
然后便有人奉上衣裳,却只是普通的服饰,而不是高力士常穿的宦者衣裳。高力士将之草草穿在外边,心里还在琢磨,李岫所说的方便,究竟所指何意
待他换好衣裳之后,李岫引着高力士向东,径直进了东市大门,高力士惊讶地道:“这个……相公果真不在家中?”
“确实不在家中,高将军可知东市关云长?”
“东市关云长……听说过,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