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已经平静下来。
叶畅牵着马,踏着血迹,缓缓穿过这五尺宽的栈道。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腥味,不过蛮军的哀嚎哭泣、唐军的欢呼喝呦喝声都已经停止了。
大山沉默,仿佛刚才这里并没有发生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唯有唐军将士脸上的兴奋和看到叶畅时闪亮的眼神,才让人意识到,方才就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战事,唐军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王天运看到叶畅到来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下,向叶畅行了军人之礼:“大使,幸不辱使命”
最初时他对叶畅的命令是心怀犹豫的,甚至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他得罪过叶畅,故此叶畅有意安排一场惨败,好追究他的罪责。但过程和结果出乎他意料,蛮人会做出什么事情,都在叶畅掌握之中,王天运甚至觉得,蛮人完全就是叶畅操控着的傀儡。叶畅要他们来伏击,他们就来了;叶畅要他们哄抢财物,他们就抢了;最后,叶畅要他们死,于是他们就死了。
“请起,请起,虞侯辛苦,这头功果然立下了”
叶畅拉起王天运,哈哈大笑,却根本不提自己定计之事,只称赞王天运打得好。王天运自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叶畅谋略得当,他哪里能这般轻易得胜?
“叶大使,卑职是个粗人,但今日卑职服了今后大使有何吩咐,卑职必不敢有半点犹豫”他心中不好意思,起身后便说道。
跟在叶畅身边的蔡明听得这一句,不禁点头。
王羊儿现在也是叶畅的亲兵,与善直一起护卫叶畅,他见蔡明点头,拉着他道:“蔡先生好端端地点什么头?”
“叶大使大事济矣。”
“不过是一场小胜,算得了什么,跟着王公,这般小胜,我们不知打过多少,哪里值当蔡先生如此夸耀”
王羊儿心里却是不服,他眼中只有王忠嗣一人。蔡明笑了笑,只说了句“你不懂”,便上前又跟到了叶畅身旁。
王忠嗣确实是近于百战百胜,但是王忠嗣所带领的乃是经过他精心挑选、长期训练的精锐强兵,叶畅带的却是一群新败之众,而且军中将士,并不亲近服从他。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叶畅根本没有时机去慢慢休整,收揽军心。但他却凭着两手,一是所谓神明护佑,一是一场大胜,迅速征服了这三万将士。从现在起,这些将士才真正算是叶畅的部属,而唐军强、南诏弱,只要叶畅不犯什么大错,凭借这三万愿为他而战而且敢战的将士,已经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南蛮不过土鸡瓦犬罢了,我大唐将士,足以以一当三当五”叶畅拉着王天运,登上了高处,然后大声道:“如今敌军大败,正乘胜追击之时,诸位尚能战否?”
“能战,能战,能战”
“尚敢战否?”
“敢战敢战敢战”
“那好,随我前进,我会站在最前,咱们在益宁吃晚饭”
诸军顿时欢呼,叶畅带头,他们便真的跟了上去。
“如此军心士气,谁能相信,还在几天前这仍是一支怨声载道的军队”见此情形,蔡明感叹了一声,又前目光投向叶畅。
王公称叶畅乃当世奇人,果然是有识人之明,他以为大唐有了叶畅,有没有他便无所谓了在某种意义上说,叶畅确实能在军中形成如同他一般的号召力。
叶畅这边举军开拔,那边蛮人也得到消息。
“军将杨牟利就这般死了?当真是个蠢货,蠢货”
阁罗凤勃然大怒,他令杨牟利前去,倒不是真的指望杨牟利能大获全胜,只是出于谨慎,想探一探此次唐军的实际战斗力。原本以为就算不胜,也能窥测出叶畅的虚实,弄明白这个在大唐长安声名甚响的少年统帅,究竟有几分本领。
但杨牟利败得太快,也败得太惨,除了弄清楚叶畅为人狡猾多计之外,阁罗凤觉得自己一无所获。
“叶畅大军已经逼向昆川,王大军将遣小人来问,究竟当如何处置?”
这位王大军将,名为王毗双,破姚州城杀张虔陀者,即是其人。阁罗凤听得此语,心中一动,旋即明白王毗双的意思。
王毗双分明是惧敌,想要从昆川退回益宁,故此才遣人来问。若非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
“昆川有险可据,令他守着,我会出兵,绕道切道唐军补给”阁罗凤下令道,想想不放心,又补充道:“我这就让罗时领三千人前去援他”
罗时带着三千人前往昆川之后,阁罗凤心中仍然惴惴不安,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要跳出他的掌控了。
“无妨,无妨,唐军三万南征,大军粮草被给不可能完全就地征取,必须自剑南运送补给,只要能撑过这一段……”
到了夜间,阁罗凤睡不着,他还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击败叶畅。正想着如何截断唐军粮道之事时,突然间,听得外边嘈杂之声响起。
他霍然起身:“前方如何了?”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快走吧,唐军……唐军势大,我到时王毗双已败”
还没有等侍卫出去询问,罗时便狼狈不堪地冲了进来,对他大叫道。
“这如何可能?”阁罗凤吓一大跳:“这……这么快?”
“唐人凶蛮,弩利甲坚,我们挡不住啊”罗时带着哭腔道:“昆川沃野一片,原不宜于与唐人交战”
“也不该败得这般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