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卧内,赵欢依照鬼夏师叔所教的姿势在床榻上盘膝坐定,手掌脚掌四心朝天,凝神冥思,静心吐纳,片刻时间物我两忘——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腾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蓍——他一时有如悬浮于空旷无垠的宇宙;一时又如驾一匹快马在天际疾奔;一时如置身于比肩接踵,张袂成阴的闹市;一时又似来到了那片蓝海,海面光滑如镜,海下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慢慢,慢慢地移动,却终于没有再出现,突然“轰”的一声,海底一阵暗流滚动,赵欢张目而醒,身上衣物尽被汗水湿透,却似泡了个热水澡般舒爽畅然。不知不觉天已黑透,室内并没点起灯烛,赵欢擦擦额头,刚想起身,却突然自榻上滚来一个身子,两条胳膊直缠到他的颈上。
赵欢犹自惊得一跳,问道:“谁人?”
“欢郎~怎地你受了一次箭伤,人就变了。那日在历下邑中,你便冷落人家,欢郎可是厌倦了姊姊?如今又失踪了多日,可知这些日子姊姊有多空虚多寂寞么?”
听到这个声音,赵欢从脊背陡然窜起一道寒意,全身得毛发都立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姊姊”?分明是他的乳母,温氏!
温氏对着他的耳朵不断吹气,赵欢全身僵住不敢动弹,忽的一把将她推开。
这长安君为何从小便独好人妻熟妇?毓儿、婷儿为何无端受到刁难?那历下邑深夜卧房的诡异一幕……
赵欢此时心如明镜一般全了然了,却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厌恶恶心,自己自穿越以来一直把这温氏当成长辈敬重,实未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东西。
温氏一声娇呼又向他怀中扑来,赵欢急忙拉紧衣口:“你别过来!”
“欢郎,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温氏凄然道,“我知道了,定是定是灵毓和寅丫头那两个骚浪蹄子,看来将她们赶走倒是便宜了,若下次见到看我不撕叉……”
“闭嘴!你这恶妇!”赵欢自己尚不敢对心中的毓儿有丝毫亵渎,哪容得别人出口相污。
“啊——你竟……我不要活了。”温氏掩面大呼,又张手撕扯过来。
赵欢手起而落,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她的脸上:“滚!趁现在我对你还有点长辈的敬重,请你滚!”
温氏不知是否被一巴掌抽懵,张嘴呆在了那处。赵欢道:“你还不走吗?好,我走便是。”说着昂然摔门而出。
沉默的温氏突然大声惨叫了一声,双手捂面倒在地下。
赵欢也不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愤怒,是无语,还是恶心,总之很是沉重复杂。他烦闷地来到前院,却见一个小身影,像头发怒的小牛,抵头拱身向着门口冲去。
小王翦杀气腾腾,向着赵国馆驿的大门而去,脚步堪堪踏上门口的石阶,却被赵欢横身抄起。赵欢将他横抱于怀,孩童不断挣扎,一个挣身,右手随之递出,却见手里正握着一柄亮银银的短削。短削不分轻重地向着赵欢的面部直刺而来,赵欢忙一个转脸,刀刃紧贴着他的鼻尖擦了过去,赵欢曲起手指在王翦腕上一弹,短削清脆一声落在地上。
“翦儿,这是作甚?”
赵欢双手将他紧紧箍住,孩童咬牙又是一个挣身,却怎敌得过成人的力量,几下之后不再动了。赵欢略一低头,却见他满脸是泪:“大哥哥,你为何要骗小毛?你当真告诉我,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小毛以后就是没爹的孩子了,是吗?”
赵欢一时哽咽,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却不是一个孩童承受得了的。他不想王翦从小便活在仇恨之中,是以瞒他,想着扯一个谎,到他长大了,真的长成了那个睥睨天下的绝世名将了再告诉他;况且,王卷大夫因自己惨死,自己也断不会容太史高逍遥太久!
但他终归还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