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听到李斯之名,赵欢的表情一僵,顿时又高兴起来,“原是李兄,久仰久仰!”
他素知韩非、李斯是一对师兄弟,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方才将自己夸上天去的年轻人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斯。
未来的秦相,这又是一位大才啊!
“久仰?”他的热情倒是把李斯弄得一愣,疑惑问道:“子欢公子,不知你是在何处听过李斯之名呢?”
这一问,赵欢又尴尬了,心道对啊,这个时候李斯年纪尚少,其名不显,自己又怎会听过他的名字呢?从何处听说?总不能回答《寻秦记》吧。
他正自支支吾吾,旁边的冯亭笑道:“李贤弟忒是刻板,子欢公子只是客气之语,你倒好,偏偏要去刨根问底,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斯眯起的眼眸一展,也不禁笑道:“失言失言,子欢勿怪!”
赵欢见他们如此好说话,大有一种后世与友人打屁的感觉,笑着说道:“失言者,该当如何?”
一直沉默的韩非倒开了口:“该当罚酒。”
李斯苦笑:“某失言,某认罚。”
说着便走到几案旁边,端起自己的酒爵一倒,酒却没了,走到酒樽旁边,只见那四脚酒樽也将要见底。
李斯一手将酒樽斜斜提起,一手执酌才将剩酒舀出,正好斟满一杯,他嘿的一笑,目光饶有趣味地循向冯亭:“大兄,我说你们那个韩王也忒是小气,弄得我与师弟想喝杯浊酒也不能尽兴尽意。这样的君王实在叫人寒心。”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冯亭则正颜道:“身为人臣,不论君王之非。”话虽如此,却仍是叹了口气,显然对韩王这样安排公子非,也是有些不以为然。
韩非却摇了一摇头:“师兄,莫言。”
“怎么回事?”赵欢心道,“李斯不应该是沉稳内敛的吗?怎么好似一个放浪的士子呢?反倒韩非看着稳重一些。”
千百年的演绎,古人的形象大多已脸谱化,他们超逾了自身,成为了艺术上的经典。但古人也首先是人,若带着这样的印象去框这些鲜活的古人,认识难免就会流于刻板。
其实,李斯虽然年少老成,性格却很热烈。他处事圆滑,懂通权善达变,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没有脾性,没有年轻人的锐气。
历史上,只因李斯间接地害死了韩非子,便有许多人将他同秦桧、魏忠贤等一众奸臣划上了等号,但其实真正的原因,则是李斯平灭六国的计划韩国首当其冲,作为韩国贵族的韩非与他政见相左,是道不相同而杀,嫉贤妒能倒是其次。不然秦始皇倚重之臣多矣,怎么不见他去陷害王翦,陷害尉缭?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师兄弟俩的感情还是很好的,看到师弟受了委屈,师兄自然要鸣不平。
赵欢也只是稍微动念,并未深想,见众人无酒可宴,心想机会来了,打个圈揖道:“诸位好友,鄙人的府邸就在隔壁,我们不妨移步舍上,赵酒管够,甘醇雄冽,可堪一醉。”
李斯本也有心结交这位风云人物,点点头说好。冯亭亦不客气,拱一拱手:“如此便叨扰了。”
却只有韩非,终是觉得这样不妥。韩非一向果决,认定一事很难让他改变心意,但偏偏他有口吃,赵欢则哪里是什么谦谦君子,还没等他话说全乎,便强拉着他出到门外。
这下倒将剩下两人看得傻眼,真是一物降一物,这“赵公子欢”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赵公子府的正厅,四人将两张几案拼在一起,重新落座。家有贵客,灵毓亲自下厨炙出了几个精致小菜,一名仆役则抱出一大坛子赵酒。
“这这……可是十年头的汾河老酒?”冯亭惊叫一声,看着那坛子上大红封子眼都直了。
赵欢道:“不错不错,冯兄果然识货。”
冯亭却点点自己的鼻头:“非我识得,酒虫识得也!”
李斯道:“我就说哩,大兄平日架子颇大,今日却一请便来,原是早惦记上了。”
韩非则道:“非大兄惦记,酒……酒虫惦记也。”
好补刀!
赵欢大乐,原来这个外表木讷的韩国公子,内心也有诙谐幽默的一面;虽然平时方正峻刻,偶一开口却竟似后世的宅男,有点蔫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