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廷玉站立的身子慢慢地向下,最后跪在了地上,声音沙哑,说不出完整的话,眼泪横流。
“师傅……”
蔡京微微叹息,道:“爱护孩子不是让孩子为所欲为,而是磨练他,让他变得更坚强,让他承受更多的风雨,最后才能展翅翱翔于蓝天。”
“…我错了…”
栾廷玉声音沙哑,泪珠划过脸庞,一颗颗地滴落在尘土。
他错了,从师父开始给孙立教枪不给他教的时候,他就错了,从他磨了九年的棍棒而不得师傅首肯的时候,他就错了,从他以为师傅不看重他,故意不给他教枪法,愤然离山的时候,他就错了。
错了,却再没有机会说出对不起,我错了,因为斯人已逝。
房内安静,门缝处,月光皎洁。
良久,栾廷玉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蔡京接着道:“这件事情恐怕唯你不知道,我想孙立早就知道,所以在你磨棍九年,离山漂泊江湖的日子里,他才不愿接纳你去他哪里,不然,你们是同门,他知你的武艺,为何不招揽你为他所用?也正是他知道了此节,若是你活着,孙立可不敢肯定,自己会是你的对手,尤其是见识了林冲的枪法后。”
所以孙立害怕栾廷玉,害怕一个掌握着比自己更厉害武艺的同门师兄弟,何况是被他出卖过的人。
栾廷玉走过去,将放在半截柜台上的棍子拿起,还是那根黑色的棍子,还是那样不起眼,此刻却重逾千斤。
“师傅为何不告诉我?”
“大概,他想要你自己去悟,等你悟到了,悟通了,你就会去找他,他会给你传授真正的枪法。”
栾廷玉微微仰头,惆怅万然,因为直到死,他都没有悟到,直到觉醒了,他都没有悟通,若非今日遇到了蔡京这样的智者。
“可是,师傅为何不提点呢?”
“给你说个传闻,当初鬼谷子传授苏秦和张仪合纵连横法,二人下山前,鬼谷子让二人各采一株草回来,苏秦随便抓了一把就回来,而张仪却是找寻了很久,才带回一株带着泥土的草,鬼谷子凭两株草断定苏秦早期易受挫折、中期富贵可期,晚年不得善终,而张仪是前半生困难重重,晚年富贵无比,可得善终,其后,鬼谷子之言果真得以应验。”
“采草?”
栾廷玉猛然醒悟过来,道:“我们也有过…”
蔡京的身子猛然直了起来,道:“如何的采法。”
栾廷玉想了想,道:“那日,师傅考校完我们的刀法后,说都很好,可以学其他的了,午间的时候,师傅让我们去采些草回来,说是茅屋需要休憩。”
蔡京来了兴趣,自己只是想用一个传闻开导栾廷玉,没想到他竟真有此经历,问道:“你采了什么,孙立又采了什么?”
“我采了芦草和秋菜,孙立采得是菊花。”
蔡京笑道:“为何啊?”
栾廷玉没好气道:“休憩茅屋自然用长的芦草,至于秋菜,我想着晚上的菜好像没有了。”
蔡京笑道:“如是我猜的不错,你师傅很喜欢菊花。”
栾廷玉点头,蔡京道:“若是如此,难怪他学不到真正的枪法了。”
“为何?”
“天下事唯有专心才能有所大成,而孙立却将心思用到了如何讨师傅欢心上,心不专也,反倒是你,心思与所做的吻合,正和了你师傅的意,这才是你们两的真正考校!”
这才是考校,原来他与孙立之间,他才真正通过了师傅的考校,所以师傅才……
“我想,孙立下山之后,慢慢就明白了此中的奥义,所以他才会忌惮,甚至害怕你。”
蔡京将前世的事情慢慢剖析开来,真相让人震惊不已。
房内再次陷入安静,许多人都开始消化蔡京的话当然。
陆谦和祝朝奉在思考蔡京这个人,这个人如何在水浒传那些文字中,在栾廷玉的之言片语中,看到了这真相。
月光如水,夜晚静谧。
有飞鸟扑腾腾地飞向夜空。
蔡京猛然惊醒、陆谦也惊醒,等他们越出房门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飞鸟远去的身影。
“追下去。”
蔡京说完,陆谦开始奔跑,另一边,祝朝奉说了一声追,猫跃上了屋顶,起伏跳跃间,向远方追去,狗开始在地面狂奔,如黑色的闪电。
“有趣的事情还真不少啊,栾教头可愿去看看?”
栾廷玉摇头。
蔡京笑道:“可能,是你的故人旧识。”
栾廷玉点头,跟着蔡京,循着月色,向远处追去。
因为他相信蔡京这样的判断。
更主要的是,他想知道这个故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