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三个半晴天,让俺家和其他村民抓紧切了一些芋头干(地瓜干)。
水分充盈的芋头干在缺少阳光的照射下,丰富的糖分迅速发酵变质,在芋头干的表面长满红、绿、黑三色杂陈的毛。
就是这一年冬天和第二年春季,俺们周营公社的社员大都是呲牙咧嘴地嚼着这坚硬苦涩、毛味浓重、颜色紫黑的芋头干面滚的煎饼过来的。
虽然,俺家地少,收的少,烂的少,可也吃了大约一个月的难以下咽却不得不下咽的“苦煎饼”。
就是在此期间俺娘发明了一样“菜”——爆炒“芋头丝”——连绵的雨水不仅使芋头无法切片晾晒,还使芋头窖里积满了泥水,已无法提供能使芋头窖藏过冬的必要条件。
当时,不仅周营公社,其他公社情况也大致相同——卖又无处卖,大人小孩只能拼命吃,上顿清水煮芋头,下顿稀饭煮芋头,今天是芋头明天还是芋头,吃芋头屙芋头——屙出的屎只是改变了芋头的形状,颜色和气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都不能称之为“屎”——没有屎应有的臭,只是有屎的形状,多了一点点食物久放变质后的酸,并且看似也缺少屎应有的肥力,所以拾粪的不拾“芋头屎”,甚至后来连狗也不吃了——刚出锅的芋头都吃够了,怎么还会再吃“芋头屎”呀——闻一下扭头就夹尾巴跑开了——狗且如此,何况是人!
当时只能眼看着成堆的芋头白白冻烂,别无他法!于是,俺娘就用铁锼子把芋头擦成细丝,像炒地蛋丝一样——当豆油在铁锅里加热至腾起青烟后,放进姜丝葱花——不放辣椒和花椒——煸出香味后,再放进芋头丝,翻炒几下后,即可出锅——既当饭又做菜——香喷喷滑溜溜脆生生——很快,左邻右舍争相模仿——那段时间,一到饭时,在树下、墙根、汪塘边,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少都端着一碗炒芋头丝在细雨霏霏中或站或蹲地边说笑边往嘴里扒。
但模仿就是模仿,他们很难做出跟俺娘一样“正宗”的炒芋头丝——是因为用的油不一样——当时,只有俺家有条件吃上用“购粮证”在周营粮管所购买的豆油,而社员大多是用猪的肥膘炼成的荤油——豆油炒出的芋头丝,吃到最后,就是凉透了,清香味还是跟刚吃时一样。可荤油就不行了,刚出锅时,油的香味在热分子的驱动下,还能散发出来。但,从灶台端到门外后,吃着吃着荤油就固化成了灰白色油脂,油香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