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再怎么绵长细密都终有停下时刻,就如人再怎么强大,都会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
这是一种归宿,一种终结,更是一种完美循环。
差别只在老死的人是完美,病死是意外,仇杀而死是遗憾,不甘。
但不管完美还是不甘,还是什么样,都是一种无可逃避的结局。
生与死的问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大多都下意识回避,不是谁都有直面死亡的勇气。江湖中人亦不例外,以武犯禁的他们往往心存侥幸,以为凭借自己的身手或智慧,断然会是一个例外,那些落网者都是愚笨者。
正是这种想法,这种氛围的江湖,最是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造就的江湖,出现了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这些种种成为了人们对江湖的印象,却忘记了提着刀,与提着头颅无异,随时随地都可能葬身荒野的可怕。
其实怪不了大多数人会忘记,因为江湖终究不是沙场,大多数的争斗都没有必要你死我活。时间久了,自然想不起生死之间,名与利之间的残酷。
所以,每个江湖人都说自己提着头颅过日子,怎么可能会怕死,但死亡笼罩之时却又痛哭流涕起来。
只是悔之晚矣,晚矣。
李南音一行人还在路上之时,练死人剑的广寒宫仙女背着剑匣,从九天乘风直落白下城。
她的到来,引不起任何波澜,一位仙子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谁能发现?
没有的。
而且江湖上听说过公孙柔之名的人有很多很多,真正认识她,能认出的人虽不能说屈指可数,但绝对多不到那里去。
她离江湖太远了。
远得只在自己的绿湖居练剑,半步不涉留下大名的江湖,若不是十大高手的排名,恐怕谁也不会认识她。
这位真正视生死无物的女子,脸容依旧轻纱笼罩,但感觉却变了,不再锋芒毕露,不再如出鞘利剑。
因为她这一次前来白下城,是为了杀人。
杀人前,剑要锋利,剑意当然亦一样。
所以,她在等剑匣长剑出鞘,她身上的剑意此刻全在剑匣里,不在心里。
所以,她足足等了三天,作为杀手等了三天。
这期间,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只是简单吃馒头,喝清水,其余时间都像个木头人般,缩在绿色的树冠上。
为什么在树冠上隐蔽身形?
难道是对手太强了?
不,都不是。
她不是君子,对她来说剑是杀人之器,能达到目的就可以,用什么方法去杀,一点都不重要。
白下城,北城郊外。
小河木桥前,有一间木屋依山而建。
木屋很简陋,简陋得春雨过后,屋里的老人便要搬起竹梯,提起木锤爬到屋顶修补。
“都怪昨天忘了修补修补,竟被雨水淋醒了,倒楣啊倒楣。”老人一边敲击钉子,一边自言自语,不过神色间满是享受,丝毫看不出倒楣。
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上,公孙柔目无表情看着老人忙碌。从修补房屋,打理菜园,再到悠闲坐在竹椅喝茶,老人始终没有发现有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静注视一切。
这与那双空洞的眼睛毫无杀气,人气有关系。眼睛主人虽说看着,双眼却没有映照入年老的身影,只是木然看着一切,混混沌沌,这是公孙柔最巅峰的状态,人与周边环境溶为一体。
当然,更主要是公孙柔不想被老人发现,她是来杀人的,不是闲聊,不是交朋友。
刻意隐匿的公孙柔,莫说是老人,就算李南音站在树下也不一定能察觉,毕竟修出世法之人最擅长利用环境。
“该做饭噜,那丫头今天应该会跑过来,多做一点好菜才行,免得她一会又扁起小嘴。”老人坐在椅上昏睡了一会,夕阳初现时,睁开眼睛喃喃自语。
夕阳缓缓下降的时分,雨后春风徐徐吹来,树叶与鸟儿合奏起天地乐曲,老人从浅眠中醒来,走到木屋旁的小厨房忙碌起来。
“陈爷爷,陈爷爷。”
就在此时,小河对面,一位穿着青罗裙的小女孩,看上约莫十三四岁光景,一路在木桥上奔跑,一路大声呼叫,声音清脆如鸟。
老人听到这声音,缓缓走出门外对刚跑过木桥的小女孩招招手,等到她到身前,宠爱地摸摸头道:“不要急,慢慢走,陈爷爷又不会赶你回家。”
“嘻嘻,陈爷爷快夸我。”小女孩跑到老人身前,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