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时间如流水,匆匆而逝。不知不觉间,五洲四海便换了一副新面貌。
大千南斗方位,封锁的大陆孤零零漂浮在黑暗冰冷的永恒未知处,当中一座石像也孤零零地屹立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岁月不曾在石像上留下痕迹,只有上面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低声述说它的久远。若是不知前因后果,有谁能想到那把蒙尘的弯刀曾挥一泓幽芒斩圣仙?有谁能想到那身青色的鳞甲曾抗仙道巅峰伟力而不破?有谁能想到那株菩提古树曾撑起枝桠挡大罗?又有谁能想到那一动不能动的僵硬石像曾做出一人封堵三界的舍身壮举?
神物加身挡大罗?终是陈年旧事,俱往矣。
弯刀不再锋芒毕露,鳞甲早已敛去光华,古树亦随风枯了枝桠……石像低眉,不望三界,只视人间。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倩影渐行渐近。离得近了,便能看出那是个身着齐胸襦裙的绝色女子,云鬓高挽,气质雍容,一头金发如火,瞳孔则是海一样的湛蓝,静谧深邃,像宝石,像星空,美得让人心醉、让人沉沦。
她是人间四月天,她是世上最美的精灵。
襦裙女子在石像跟前立定,扬起俏脸,去仰视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冰冷面孔,良久无言。
随后,袖中探出一双如玉纤手,替石像拭去上面的灰尘。
石像高达千丈,她却从每一寸开始。
苦?脏?累?
她从来没有这么觉得,也忘了自己上一次擦拭石像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她只记得从那位被他视为挚爱的女子离去的那一年起,自己每年都要到这里一趟,来看看他。
仔细算来,这已经是第七十次了。
一个十年,一个七十年,不知不觉间,加起来竟也有八十年了。遥想昔日初见公子时,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如果他还在的话,现在也该是个百岁之人了。
百岁?
襦裙女子不禁笑了。对凡人来说,能活出这个岁数已是天大的福缘,可对于与天争命的修士来说,一百岁根本不算什么。
在那些活了上万载的强者眼中,百岁修士就是才会牙牙学语的雏儿。而在那些横跨了两个、甚至三个时代的“活化石”看来,只活了一两万年的老怪物也只是群毛头小子罢了。
寿若与天平齐,眼界就能比天还高!
也不知过了多久,襦裙女子方才停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石像笑道:“妾身知道公子爱干净,这就为公子扫去了这些灰尘;妾身还知道公子害怕孤独,这就来陪公子说说话;妾身又知道公子生性喜静,这才隔一年独自前来一次,毕竟妾身不是她,没有一直陪伴公子的资格,免得过度叨扰了公子,惹来公子厌烦。”
甜甜笑了笑,这位被大地精灵族奉为无上女神的精灵女王将裙摆稍稍拢了拢,就地盘坐下来,丝毫不担心干净整洁的襦裙会脏了尘土。
一手托着腮帮子,精灵女王怔怔地看着石像,喃喃道:“妾身与公子说了七十年的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公子能否怜惜怜惜妾身,主动找个话题和妾身聊聊啊?错过今日,公子只能等明年才能再见到妾身了。”
一片寂静。
精灵女王摇头笑了笑,眼底没有半点波澜,自言自语了几十年,她早就麻木了。
略一思忖,精灵女王和往常一样,对苏恒说起本年内发生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有六大禁地的风云变幻,有她闭关时的所感所悟,还有精灵族人日常生活趣事,甚至是一些绯闻八卦。
精灵女王说着说着就笑了,可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她说了这么多,可他何时才能对她说上一句话?
精灵女王心中酸涩。
半天后,她缓缓起身,就要如往年那般离去。
忽地,她娇躯一僵,一对湛蓝如大海汪洋的妙目霍然瞪圆。
耳畔,方才似是传来一道机械又有些生涩的声音,却又是那般久违的熟悉。
并且,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如此称呼自己。
“珈……音……”?
精灵女王蓦然回首,惊喜地看到那座高达千丈的神武石像裂开了一条缝隙。
咔!
啪嗒!
碎裂声和落地声先后响起,精灵女王眼前有石屑纷扬,逐渐模糊了视线。
半晌,一名白衣男子从石像倒塌而掀起的扬尘中走出。四目对视,精灵女王从他那对深邃的眸子中看到了一抹年轻的沧桑。
那么矛盾,又那么自然。
“八十年……”白衣男子低语,眼神有些恍惚,还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精灵女王喜极而泣,敛衽躬身道:“妾身恭迎公子归来!”
苏恒正了正神,缓步走到精灵女王跟前,将之轻轻扶起,温声道:“珈音,这七十年……谢谢。”
精灵女王摇摇头。
苏恒微微一笑,转身一拂袖,漫天灰尘尽去,三件蒙尘的神物东倒西歪地随意放置在地,乍看过去,几与破铜烂铁无异,就是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