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面脚步无比欢快,手里拿了拨浪鼓铛铛作响的苏小昭,再听到后面远远传来的,余音不绝的小孩嚎哭声,影六迈步跟了上去,郁卒万分欲哭无泪。
他错了,以前他还同情影一因为夫人的命令,不得不囿于宅院斗争之间,绝顶的身法武功,尽是做一些不光彩的腌h事。哪曾想到今日,他居然要去仗着身高,恫吓别人家的小孩子,只为了令人发指地夺走一个拨浪鼓……
想到这儿,影六脸色呈现发黑趋势,心底的自我耻辱感已经超出了底限。
走在前头的苏小昭却心情大好,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问:“我说小影儿,你不是影卫吗,抛头露面地陪我出庄子真没有关系?”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小厮打扮的影六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像影一,他从小就跟着小姐,按影卫部的规矩,只有第一影卫不能轻易露真容。”
“影卫部?”苏姑娘饶有兴致,“难不成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影二三四五吗?”
“对,不过平时负责跟随在小姐身边的,只有影一和我,其他影卫若没有接到命令,通常是不会出现的。”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姐,关于影卫部的存在,影六便没有再详细说下去了。
听到他们平时不出现,苏小昭也失了兴趣,继续专注于眼前精致的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
随着离开山庄,越来越接近附近的镇子,周围的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远远见到苏小昭,便互相咬起了耳根,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是毫不遮掩就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影六顿时脸一皱,很是生气,然而苏小昭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神情,自始至终连视线都没有从拨浪鼓上移开分毫。
“小姐。”影六愤愤不平唤道。
“什么事?”
“……”影六忍了忍,终于决定逾矩地上前,拉过她的衣袖,“你先过来一下。”
走到无人的溪边树下,苏小昭“咚咚咚”摇了几下鼓,问他:“小影儿,怎么了?”
影卫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怒气满满:“你没有听到那些人的话吗?你怎么就能不介意,任由自己的名声被败坏?”
苏小昭掀起眼问:“所以呢?”
见到她轻描淡写的模样,影六更是来气:“既然你可以是苏无缺,可以是苏杰克苏小龙,那你为什么不能在人前做好苏家姑娘,不给小姐的生活带来麻烦?”
“如果以后小姐回来了,别人都说她是疯子,她要怎么洗清自己的名声?”他说。
听着他义愤填膺的说辞,苏小昭定定看了他一瞬。
然后她说:“一个人被发落到冷清清的庄子里,身边除了影卫,连半个侍候的奴婢都没有,躺在床上病得危在旦夕了,也没见有人过来探望慰问,出门还时不时被刺客蹲守盯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诬蔑利用……所以你是觉得,你们小姐原本的生活十分美好,不需要谁来乱添麻烦,是吗?”
影六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的愤怒也凝住。
苏小昭耸了耸肩:“拉倒吧,日子过得糟糕成这样了,我要是你们家小姐,都想赶紧抹脖子再投一次胎,换个生存难度低的好人家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自己瞎过。”苏小昭手臂搭上神色开始动摇的少年的肩膀,“依我老道的生存经验,只有当错误犯得越严重时,才越有机会摆脱束缚。兄弟,你说对不?”
“……那你,能帮小姐走出困境吗?”影六犹豫着说。
“反正不会比原本的日子更糟糕了。”苏小昭摊手道。
不知道怎么的,就算理智上明知道眼前人一点都不靠谱,就算已经被她骗了许多次,但影六在此刻,居然还是对她生出了一分奇异的信服来。
顿了片刻,他说:“其实,小姐这些年之所以病弱,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小姐在七岁的时候,中过一次毒。好不容易救回来后,因为身体耗损太大,才落下了病根。”
“嘶……”苏小昭倒抽了一口气,“可恶,我还只是个孩子。可你不是说影一从小跟着保护我吗,难道玩忽职守了?”
闻言,影六立即不平地反驳道:“不是影一大意,而是当年小姐还年幼,按照影卫部规矩,影一需要听从夫人的调遣。”
“但夫人一门心思只用在排挤妾室上,而影一身手敏捷,做事能……咳,不露痕迹,所以就常被夫人派人叫去,小姐因此才被人钻了空子下毒。”
“三年前夫人病逝,小姐伤心过甚,病情加重,加上苏翰林的不喜,以及苏家大公子与二姑娘的排挤,小姐就被苏家以养病的借口送来山庄。”影卫部只忠于顾家后人,所以除了顾夫人,影六口吻里没有对苏家人的尊敬,连老爷也不屑喊。
当年顾老将军在世时,若不是顾夫人非闹着要嫁给苏翰林,凭她顾家之女的身份,什么样的尊荣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