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一时无声, 来往端茶的仆从手脚放的极轻,换了茶水, 端上瓜果, 又躬身屈膝慢慢退了出去。
陈珺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用折扇轻轻在那杯新换的茶边敲了敲道:“婚事?豪商之家,闵州巨富,说起来还是她高攀了呢。”
邵菏听闻此话,脸上划过一抹喜意, 仍旧谨慎道:“小姐这是同意了?”
陈珺漠然道:“大人如此恳切,我怎能不允, 只是这孩子出身——”折扇一指敲在茶杯边缘, 她似有深意地望着邵菏道:“只怕入不了大人法眼。”
邵菏去看那盏茶,眉头微微皱起,心念陡转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想到儿子女儿吞吞吐吐却没个实话, 只道是用来对付神院的无理要求的。仔细探察后发现居然是家主身边的人,颇得重用,她暗想怕是一时半会家主不肯放人, 不过若是能搭上这条线,与其身边能人相交, 拉近些关系,也是大有助益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能干之人居然是个奴才,邵菏一脸愠色,心中后怕不已,邵家招妇, 出身怎么得要一个清白的。为奴为婢之人怎么能配的上她的儿子,倘若真是事先不知招了这人进来,日后明白过来,邵家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邵聪看着茶杯,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见母亲面红耳赤,手紧抓着袍子一角,全身笼罩在怒意之中,暗道不好,便去看向弟弟那边。邵洺冷冷一笑,端起一盏茶在手中道:“小姐真是聪颖过人,这么一会功夫,便能想出如此法子,令人大开眼界。”
陈珺瞥了他一眼,没计较他的无礼。只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黄纸,向邵菏行礼道:“承蒙大人款待,只是这婚事,怕是不成的了。”
邵洺震惊的看着那张薄纸,咬牙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珺道:“之前我说过什么吗?契约在此,邵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
邵洺犹自不服,还要与她争辩,邵菏重重一拍小几,震的茶杯中水荡出杯口,洒在桌面上,她怒声道:“你真是太放肆了!退下!”
陈珺展开扇子,悠闲的扇了两下,拱手道:“那不妨碍邵大人处理家事了,我先行告退。”
邵菏起身与她告辞,遣了仆从为她引路,见陈珺走远了,才对着邵洺发火:“你真是被你父亲宠的无法无天了,连这种事都敢欺瞒于我!”
邵聪忍不住为弟弟说话:“母亲误会了,起先是那......小姐自己说清平是白身,不然我们怎么会出此下策?”
邵菏见邵洺不说话,压制住满腔怒火道:“邵洺,我早与你说过,做事不要剑走偏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邵洺低声道:“家主就算知道镇海阁的事,她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要靠我们自己来?倘若我们有了一个龙女的转世,再将望海宴搬回闵州,神院又能怎么样呢?”
邵菏面色渐渐柔和下来,却仍是紧紧盯着儿子道:“你当真,毫无私心吗?”
邵洺俯身一拜,神情冷峻道:“孩儿并无私心。”
客栈中清平发出一声惨嚎:“我没有啊!”
陈珺用折扇敲了敲桌子,警告道:“小声点啊,又没逼你做什么......那邵家的四公子你当真不认识?”
刘甄端上洗净的瓜果,清平求救般的看着她道:“我和刘甄天天一道,哪里有什么时间去私会那邵公子?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陈珺若有所思般打量了她一会,清平被她看的心里毛毛的,扒着桌子边继续惨嚎:“小姐,你可不能就这么把我给嫁了!”
刘甄麻利地把水果削皮片好,就听陈珺道:“这可是邵家,富埒王侯的邵家,多的是人赶着趟上去求亲。怎么还委屈了你似的。”她拈了一片水果塞进嘴里,微微弯腰看着清平:“你当真不愿意?人家邵家人亲自来求亲,言辞恳切,你小姐我回绝不了啊。”
清平一听就知道她又在编排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道:“那怎么就看上我了呢?”她索性祸水东移,“刘甄就很好啊,小姐怎么不考虑考虑她呢?”
刘甄不可思议道:“李清平,咋们没仇吧?你要我去入赘?”
清平捏着鼻子不客气道:“黄金万两买你一个心甘情愿,你都不乐意吗?”
陈珺见两人唇枪舌剑,乐不可支的呆在一边听着。刘甄羞恼道:“便是你,就心甘情愿让个男儿压一辈子?入赘之人,孩子可要和父姓的!”
清平冷静指出她话里的破绽:“你肯定是想过这件事的,你看,都想到以后孩子和谁姓了,你还不承认。”她本想说你也可以压他啊,但陈珺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又急忙刹住,此话一出怕是又要引发一轮新嘲笑了,“你定然是看上人家邵公子了,小姐,你成全了她吧。”
刘甄面无表情在她头上一敲,又拿了个吃食塞住她的嘴巴,才道:“颠倒黑白,说不过你,快堵住你的嘴。”
入夜,清平关了窗户,吹了蜡烛,刚想上床,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塞上东西,她挣扎了一下,却被绑住手脚,拦腰扛在肩膀上,从二楼一跃而下。
来人显然是精于此道,绑手的绳结非常巧妙,清平努力了半天都挣脱不开,那人任她挣扎,一字未发。极速跑至客栈围墙边,唿哨一声,将清平从墙内向外抛了出去。
清平还以为她要把自己摔死呢,谁知道她居然落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背着她又是一路狂奔。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她看见巡视的官兵在她身边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求救,就进入一片冕树林中。
她被扛在那人背上,凸起的肩胛骨戳的她脸疼,呼吸也有点困难。接下来她又被交给另一个人,又是一路狂奔,今夜绑她的狂徒仿佛是在玩接力赛,扛起人就跑,什么也不说。清平起先还能动脑子想一想到底是谁绑她,后面实在是被抖的太厉害了,且呼吸困难,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她被人放在地上,解开绳子取出塞嘴的布条后,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一只白玉般的手伸来,端着一杯茶道:“喝水么?”
清平爬起来看了看那水,邵洺很是耐心道:“没下毒,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