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府里的下人们点起灯笼,清平呵手取暖, 走过书房边时, 看到那片没有光亮透出,便知楚晙今日不在府中。
她回到房间,翻了翻书,又往油灯里添了些油,用银簪将灯芯拨出了些, 火光明亮,就这样坐在灯下看了会书。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本子, 取笔研磨, 开始写下一些自己的心得。
平日中帮楚晙处理文书时有些特别的想法,她都会等到离开书房,写在自己的本子里。有些是关于政策如何去改良推行, 有些是如何治理灾祸,结合从前所学所知,一起写了下来。她深知自己有些思想过分挑战古代礼法秩序, 是以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不敢过分去想。
但是今天, 她又有了一些新想法,写的时候太过投入,居然把该写的不该写的一并记在本中了,虽然慷慨激昂,十分痛快, 但也只能留着自己欣赏。
窗外风渐渐停了,门窗不再抖动个不停,周围静悄悄的,她不知写了多久,待抬手时手腕都酸了,才放下手中笔,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东西有些出神。
或许是这气氛过于静谧,她的心忽然沉寂下来。来此地已近十年,这期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仔细想来,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是不是某日就会突然醒来,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但这梦中山河壮美,若只是假的那就太可惜了。要怎样的想象力才能构建出如此雄奇壮丽的国度呢?她自认没这个本事,能做出这种瑰丽的美梦来。
想到这里,清平不由有些好笑,却想起那夜在天凉山上时见到的月景,临渊亭下山峦如聚,波涛如怒,连通不知名所在;月照人间,梦回几转,水寒萧瑟,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如同那片落在她掌中的月光,轻盈而美丽,似乎轻轻一握,就能碎在手中,荡开迷离的夜色。
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忽然敲门声响起,刹那间一切都消失了。那些月色,只是油灯将熄时发出的点点微光。
竟然过了这么久了。清平拨出了灯芯,光又亮了些,她去开门,却有些迟疑。
这时候究竟是谁会来到访,她心跳的有些快,隐约猜到是谁。打开房门,楚晙站在外面,身上好像镀了层冰,眼睛里也是冰凉凉的,像是冰封的湖面。清平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还是向她行礼道:“殿下,你有什么事吗?”
楚晙看着她,手按在门上:“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
这是她的王府,自然一切都是由她做主。清平松开手,将她请了进来。
楚晙在门外站了一会,才如梦初醒般撩起下摆踏入室内。房里没什么摆设,看着有些冷清,清平刚要给她倒茶,却发现自己房里只有冷的,正在想要不要唤下人端壶新的,但看楚晙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为了喝茶来的,于是作罢。
她问:“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楚晙径自走到她书桌边,随手翻了翻书,清平才想起自己的本子未曾放好,担心里面的东西被楚晙看着了,忙走过去假装整理,楚晙手中动作微僵,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收了手道:“今天去了哪里?”
清平沉默片刻,没有想隐瞒她的意思,直接道:“去见了吴盈。”
楚晙点头,不经意道:“去做什么,谈谈心?”
清平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理好东西,把那本本子塞进书堆里,道:“是,说了些话罢了。”
话音刚落,楚晙拉起她的手,慢慢说:“你已经五日不曾与我说过话了,怎么没想过找我谈谈心?”
清平失笑,仍由她牵着,楚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怎么说,自顾自的答了:“想来是觉得这人甚是可恶,不言不语岂不是更妙,没得天天烦人。”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清平笑道。
楚晙垂下眼睑,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清平道,“只是不知道该和殿下说什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晙重复了一遍,道:“那你现在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清平注视着她,觉得十分奇妙,在她近十年的历程中,最重要的时光,难以忘怀的日子,几乎都是与楚晙一起度过的。纵使后来分离,她也始终不曾忘却。
是什么将她们连在一起?是漫漫旅途中数次牵手而行,还是逃亡中滋生出的无法磨灭的希望,抑或是在命运洪流中,彼此残缺的灵魂共振出不知名的悸动。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是她所畏惧的,也是她所隐约期待的。
“是的。”她笑着说,伸手回握住她的手,“想说的很多,殿下要听什么?”
光阴几转,往昔历历在目,如同昨日之景。春花秋月,江水如逝,转眼又是凛冬大雪,恍然间似回到当初,那年冬天,初见时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