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金贵板起脸来教训田老太,也没称呼她婶子什么的:“二百多斤麦子加上秋收那么多粗粮,咱村的粮食尽够吃吧?”
这话,是说给王学礼听的,他急需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毕竟刚刚人王学礼还说起县高官夸他呢。
田老太听出这话里的不满意,也不敢昧着良心说瞎话,只得讪讪道:“够吃,够吃……”
“支书,我家的粮食不够吃!”
田橙一句话,把田金贵的脸又说黑了。
王学礼笑呵呵地看着小姑娘,做为一个老公安,他的观察力可以说是很敏锐了,这一大帮子人里,这个小姑娘最瘦弱,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的,两只生了冻疮的手肿得跟小萝卜似的,紧紧地握着那个妇人的手,那个和她同样瘦弱,穿得更加破烂的小男孩,则乍着两只冻得溃烂流脓的手,有意无意地拦在老太太和小姑娘中间。
再看看另外几人脸上的气色和衣着打扮,王学礼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这里边,还真有故事。
田橙像爆豆子似的,根本不给田老太机会,就说了:“我家粮食不够吃,我娘每天挣着八个工分,一天两顿饭,每顿只许吃一个杂合面窝窝,我弟挣着五个工分,我也挣着六个工分呢,一年到头,除了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娘儿几个,就没见过白面是什么样儿的。”
“平时我家的饭都是我妈做的,昨天我姑从学校回家来,我给她洗衣服的时候摔了头,今天没去上工,心想着替我妈做顿饭吧,省得她下工回来还得做饭,就擀了点面条,煎了几颗鸡蛋,我奶就动手打我了。”
田橙说话的速度很快,语气却很平淡:“支书伯,您说粮食够吃,我可真不觉得,除了今天,我算是吃了一顿饱饭,还因为这个挨了一顿打,自从我爹没了这几年来,我都没吃饱过。”
“放你娘的屁!”田老太跳了起来,拍着大腿就开始骂人,不外乎又是那一套老生常谈,说什么克死她的儿子还有脸吃饭之类的话,跟在后面的田丰收见田金贵面色难看,用力地拉了老太太几下,却被老太太一把甩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田金贵做为上田村的掌家人,田老太苛待田家大房的事,他多多少少,是知道点风声的。
按照族谱,田老太是他的婶子,这老婆子厉害不讲理是上田村有名的,田金贵一个大男人,也不想跟这老娘们掰扯,他只是私底下提醒过田老头几次,让他管束着点老婆子,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份了。
毕竟,人家田满仓是烈士,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和救同事牺牲的,那也是为上田村争了荣誉和实际的利益回来的。
就算不说村子里的事,光说老田家,在这件事上也没少沾光,田老太是死了儿子不假,可她还有两个儿子,宋秀致和孩子们可是没了丈夫和爹,对一个小家庭来说,这就相当于天塌了。
尤其是田橙和田野,俗话说没爹的孩子靠墙走,这几年来,两个孩子眼看着瘦下去,身上的衣服也穿得破破烂烂的,看着就凄惶得不行。
田金贵跟田老头谈过几次,田老头嘴上答应得好,可这两孩子的境况,很明显地没什么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