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我们现在就堵住黄河水,水越积越多,又无宣泄之处,迟早有一天,会泛滥成灾。”
瞿式耜对自己的策略相当得意,打了个比喻,来形象地描述策略的成功之处。
史可法点头表示赞同,道:“就目前来看,湖州的乡绅怒火越来越大,一旦林纯鸿的弓兵继续倒行逆施,离宣泄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张溥叫道:“可惜,若林纯鸿在湖州、杭州、嘉兴、苏州、常州、松江数府同时采取动作就好了。数府同时发力,甚至有可能彻底将荆州的势力驱逐出江南。”
四人之中,唯有堵胤锡皱着眉头,沉默不言。
堵胤锡历来被视作江南地方势力之军师,他不说话,其余三人颇有点狐疑,瞿式耜问道:“仲缄公难道不这么看?”
堵胤锡满脸担忧之色,摇头道:“乡绅们的怒火,的确是对付林纯鸿的利器,林纯鸿的荆州军再善战,林纯鸿再穷凶极恶,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乡绅全部杀光。在下只有有点于心不忍,将手无寸铁的乡绅推到前台直面林纯鸿的刀枪。”
堵胤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在下估计,林纯鸿绝不会放弃江南,一旦爆发冲突,流了血,荆州与江南之间再无回旋余地,很可能会引起战争。诸位,林纯鸿拥兵几十万,皆久历战事,精锐至极,我们如何抵挡?”
瞿式耜哼了一声,道:“仲缄公,在下刚才说了那么多,为何仲缄公一直没听明白?乡绅们的怒火,只是阻止林纯鸿的筹码。按照林纯鸿一贯所为,他也担心战争将江南打得稀烂,对发动战争颇多顾忌。林纯鸿的顾忌,乡绅们的怒火,就是我们的筹码,利用这些筹码,我们就可以逼林纯鸿让步。”
堵胤锡默然,不再辩驳,心里却暗道:恐怕这股怒火被点燃,也会脱离我们的控制。
见堵胤锡不说话,瞿式耜又得意地说道:“以前,江南松散,缺乏统一的应对策略,现在,这个弱点已经不复存在,一年多的辛劳,总算把各府各县连在一起,同进同退……”
……
无独有偶,随着林纯鸿抵达上海,数人也聚集在城内,商议湖州的变数。
林纯鸿至江南,处于绝密状态,除了荆州高层外,无人知晓。这里面蕴含着三层意思,一则,表明林纯鸿将弓兵入驻江南乡村视作当前最为紧要之事;二则,林纯鸿不想过度刺激江南豪强;三则,弓兵入驻乡村,很可能面临变数。
果然,郭铭彦、田楚云及覃虞三人面色凝重,小心地向林纯鸿汇报湖州诸事。
形势并不乐观,按照林纯鸿当初的预估,抢夺乡村里的司法权后,至少会有三成的土豪绅跳出来,成为巡回法庭打击的靶子,然而目前跳出的土豪绅不足一成,绝大多数土豪绅对弓兵的肆意妄为忍气吞声。
郭铭彦道:“据各路人马所上报的消息,过去的一年内,瞿式耜在江南各地串联,借助同门、乡情,将乡绅拧成了一股绳。自弓兵入驻乡村后,瞿式耜与湖州豪族的联络大幅度增加。很显然,瞿式耜在蓄积乡绅们的不满,待到乡绅们忍无可忍时,再倾力一击,彻底打乱我们的计划。”
覃虞也接着说道:“都督,汇集弓兵们上报的情况后,属下发现,江南与湖广有诸多不同之处。一则,乡绅们的土地零碎,散布在不同的地方,每处土地面积不大;二则,乡绅们开设工坊的情况非常普遍,由工坊带来的收入占三成以上的比例;三则,种植粮食的土地只有六成多,其余四成用来养蚕或者种植其他经济作物。”
“哦?”林纯鸿惊愕地问了一句,旋即笑道:“江南繁荣,道理就在这里了。不过,这也是江南的弱点,粮食不能自给,很轻易就让我们控制了命脉。这些年,每年我们向江南输送五六百万石的粮食,加速了江南粮食不能自给的进程。”
听到粮食,郭铭彦问道:“难道都督准备从粮食入手?”
“控制江南的关键在于人心,粮食价格的大起大落,最伤人心,不能从粮食入手。”林纯鸿断然地摇了摇头,沉吟道:“我们控制江南,要让大多数人得利,方能收拢人心,所以,土地、粮价,暂时不能动,所能动者……”
见林纯鸿皱眉不语,郭铭彦突然心里一动,激动地说道:“将所有的卡税、门税敲个稀巴烂,不怕乡绅们不拥护!”
林纯鸿大笑道:“正是!就要把所有的关卡敲个稀巴烂!控制江南,就从税收入手!”
郭铭彦亦笑道:“属下早就看关卡不顺眼了,江南就应该和荆州一样,建立完善的税收机制!”
……
方向确定,四人商议良久,最终,林纯鸿道:“接下来数月,雄威军团继续保持高度警惕,随时准备维持秩序。覃虞这边,数万弓兵数量已经不少,基层工坊登记、保持商道畅通,都要靠弓兵;郭铭彦这边,迅速从湖广征调税务小吏,协助弓兵征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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