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的时候, 唐回和明林两个人才从倚月楼出来。“阿嚏——”明林打了一个哈欠, 捂着自己的嘴巴, 又擦了擦生理泪水, 口齿不清的说:“欧阳, 你不困吗?”
“不困。”
“阿嚏——”明林又打了一个哈欠, 含混不清的说, “真佩服你,昨天竟然和夏小姐聊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可不是, 这个兴致勃勃的带着自己朋友长见识的人,自从见了夏梓瑶一面, 便惊为天人, 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到人清醒过来, 却已经看见自己的好友和夏小姐站在一幅画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两人面色慎重,带着思索的神色, 时不时指着画, 讨论着什么, 气氛十分和谐,养眼。
算了,这时候打扰,似乎有些不太好。
况且,这样美丽的女子, 如玉一般的手指点在画上,每一个姿势都是那样的美好,每一个动作都自成一副优美的图画,况且的况且,那个说着狂言要来寻找一份缘分的好友,若是没有时间和心上人相处,何来抱得美人归的机会?
他嘛,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明林干脆坐在一边等待。他等着他们讨论完,等着向美丽夏小姐介绍自己,等着和多才多艺的夏小姐相互切磋,等着……
可是,他们在画面前讨论完了,又叫丫鬟拿来文房四宝,当场画了起来,他的好朋友呢,就站在一边,时不时指点一番,美丽无双的女子,看着唐回的眼神,慢慢的夹杂了钦佩和仰慕。
唉!所以,这一趟,其实,是给欧阳做嫁衣的吗?
明林悲伤的想着,很快,发现自己想的一点也没有错。
花了两个时辰画完了画,两个人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坐在棋盘前对弈起来!一局接着一局,再接着一局。
到最后,他的眼睛都昏了,只看剑模糊的美丽女子蹙着眉微微咬着唇,在思考棋局的模样。
最后,他还是被唐回叫醒的。迷迷糊糊的走过曲折的八角楼楼梯,走过长长的亭台,走过雅致的一座座阁楼,最后,在淡青色的未亮的天色中,被自己的好友带着回了家。躺在舒舒服服的床上的时候,他想起一个问题,欧阳到底和夏小姐聊些什么呢?
可惜的是,这个疑问,始终没有人给他解答。
多年以后,他亲眼见证了这二人良缘结成,拜堂成亲的那天,他逼问醉的一大糊涂的新郎滚这个问题,依旧没能得到答案。
这变成了他一生的疑问。
送回了明林,唐回也回到自己的住所,这是他离开了家,在苏州独居的简单的宅院。屋外有一颗苍老遒劲的老槐树,这时节,树叶已经陆陆续续的掉落,光秃秃的,显得有些瘦弱,留恋着黑夜的白色月亮,在东方依依不舍,东方现出红色的光芒,天,越来越白了。
唐回就这样躺在自己的硬邦邦的床上。睁着双眼,大大的久久的睁着,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怀念而缱绻,留恋而深沉,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凄苦悲凉。
他大字型躺着,头侧歪着,看着屋外的老槐树,眼睛酸涩的时候,终于不舍的闭上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
欧阳一梦。原名欧阳珍,在他二十四岁这一年,改名为欧阳一梦,从此一生使用这个名字。别人问起他改名额缘由,他总是说:“人生如此,恰如黄粱一梦。”
黄粱一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出生于苏州官宦家庭的欧阳一梦,从小就是一个天才。但是,与他的天才一样出名的是,他的离经叛道,十三岁的欧阳珍,把自己所有的经史子集全部扔掉,换成了各种各样的野史话本,传奇故事,他父亲为此撕了他不少的书,更数次鞭打与他,但是,欧阳珍打定了主意,不愿意走科举考试的路子,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院里官场污浊的文人。
但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欧阳珍还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参加了乡试,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老太爷高兴的不得了的时候,欧阳珍大胆的宣布,他再也不会再参加科举考试了!老太爷差点没气晕过去!气得拿自己的拐杖打他,但是欧阳珍打定了主意,他认为,自己能够纡尊降贵参加科举,已经算是满足了老太爷的愿望,但是,如果老太爷指望自己能一路往上考,出来做官,那根本是做梦!
这一场风波,最终以老太爷气的生病告终,欧阳珍也因此离开了家。年少年轻狂的他带着祖父的那句话“有种你就不要回来!”的“祝福”,离开了他生活多年的老宅,自己开始独立的生活。
他是个公子哥儿,过惯了奢靡的生活,很快身上带着的钱就不多了。
幸运的是,交到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和他一样,不在乎金钱名利,只在乎是否意气相合。
朋友们带着他出入当时最热闹的集市、胡同、妓院、酒馆,带他认识各种各样隐没在民间的奇人,带他见识那书中所没有鲜活世界的奇迹。
欧阳珍来到了自己真正的天堂。他喜欢这里的一切!他如鱼得水!
他的灵感犹如泉水一样不断地喷薄着,挥洒着,他已经开始写属于自己的书,并且在朋友间传颂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他每一天都很快乐。
可是,这所有的快乐,都比不上遇见那个人的快乐。
夏梓瑶。
苏州名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爱情来得猛烈而缠绵,像狂风暴雨一样把他们席卷其中,谁都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