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嫔娘娘?”小顺子的嘴角抽出一抹诡秘的微笑,执拗地用身子掰开高进喜的压制,昂首凉声道,“我怎么记得,景仁宫的娘娘该是静心阁宜嫔呢?”
高进喜一把摁下小顺子的脑袋,喊道:“放肆!宜顺容当年与答应陈氏勾结助纣为虐,已然自请去位、避居别宫,这是全后宫皆知的事情,你怎敢呼她往日名号。”
沈席君心念一转,怒道:“你是宜顺容屋里的人?那么婉菁果然是被你毒死的?哼,好个忠奴,没跟着主子去别宫,倒留在这里为主复仇?”
“为主复仇?”小顺子仿佛听闻什么笑话一般狂笑起来,“你们这些个当主子的,什么时候把我们下人当人看过?就宜嫔那种人,需要我为她拼命?”
许是他诡魅的笑声太过骇人,一时间屋内竟无半点声息,只余小顺子尖刻刺耳的高笑。笑过一阵之后,他才恢复些许平静,面色渐变狰狞:“沈席君,你可记得半年前被你贬至兵仗局的李连升。”
沈席君顿时恍然适才初见小顺子那一刻的熟埝来自何处,问道:“你和他眉目甚是相近,他是你什么人?”
小顺子情绪已渐失控,起伏挣扎得让高进喜又叫进一名太监才一同压制得住:“什么人?他是我哥哥!当年要不是为了我,他会受宜嫔的要挟去做那丢命的事儿?要不是为了我,他会被你害得在兵仗局那种人间炼狱活活折磨至死?”
“他死了?”沈席君眉目微敛,心中的疑团却陡然开释,逐渐显露明朗之色。
小顺子嘴角抽搐着狞笑,眼神中透着一份近乎痛楚的快意:“我们这些下人的死活,你们做主子的怎么会知道。哼,要不是我买通了内务局的人得以重新留在景仁宫,哪还有机会让你体验这种亲人离别的刻骨之痛!”
沈席君浑身剧震,陡然失控,欺近几步掐住小顺子的下颔凛然道:“你是为了让我尝尝亲人离别的滋味才害了婉菁?那你有没想过婉菁何辜?她没有害过任何人,你就这么把她毒死,她的亲人又该忍受这至亲永诀的苦楚吗?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尝过这滋味?你就这么贸然下手,你哥哥就会活过来吗?啊?你说啊?”沈席君手势渐收,竟掐得小顺子面色发紫,连舌头都因窒息而伸长在外,痛苦地咳嗽不止。
思言和红蕾惊慌地上前搀住了沈席君劝道:“主子息怒,别为了这种贱奴脏了手。”
沈席君瞪视小顺子近乎翻白的双眼许久,才一把放开他,顺着气道:“说,下毒多久了,药是谁给的?能瞒过我眼睛的药效,这种稀罕物谅你寻不着。”
小顺子兀自咳嗽不止,却出声狂笑着断断续续道:“能看到你庄嫔娘娘失态成这样,我这辈子也算值了。今天能说出来,我就没想活着出去,你想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沈席君冷笑道:“能让你留在景仁宫的,不外乎那几个娘娘。而能怂恿你如此铁心对婉菁下手的,却只有一人罢了,你得意什么?”
小顺子似乎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沈席君道:“她让你下的是□□,毒性不易显现,却一点一点地侵入骨血,不露痕迹。你每次下毒给婉菁,自己也难免接触,药性早就进了你体内无法根除了,今日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没几日可活。她买通你来下药,本就没准备留你这个活口。如此费尽心机就为了除掉一个并不受宠的世妇,你以为还有谁?”
小顺子闻言愣神片刻,终于道:“你知道了那又怎样?反正她帮我圆了心愿,我只恨没能毒死你,为我哥报仇雪恨!”
沈席君冷冷道:“毒死我报仇?你可又知道,当初在皇贵妃面前进言遣宜嫔去别宫、贬你哥哥去兵仗局的正是她。当初我只是把你哥哥送给宜嫔,后面的事情怎样,你在宜嫔身边,应该比我清楚。”
小顺子直直的注视着沈席君,脸上浮起愕然的神情:“不、不可能,清嫔娘娘她说同情我哥哥走得凄凉,才要助我,怎么、怎么可能……”
终于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名字,沈席君长叹一声,道:“你也是景仁宫的人,对我那几日里的行程应该是一清二楚。你自己再回想回想后来皇贵妃下的懿旨,就可知道我没有骗你。”
耳边没了回音,沈席君看向小顺子,他已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般瘫软在地,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机关算尽反倒帮了仇人,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我不信,不信……”
沈席君略感不妥,急忙上前把住小顺子的脉络,惊觉其脉象紊乱、表肤冰凉,显然是服了某种烈性剧毒已久,能撑到现在也是靠了一股子精气神顶着,如今生望已绝,怕是断气就在几刻钟之间。
沈席君颓然放开了他,疲惫地闭上了眼,只觉得心力交瘁、身心俱疲。捏了捏眉头,吩咐高进喜道:“抬回他你们住的尾房,咽气之后找口好些的棺材殓葬了吧。”
高进喜皱眉道:“他是谋害婉主子的罪魁祸首,主子何必如此仁慈。”
沈席君悠悠地一叹,道:“他是为至亲报仇,其行虽可恨、其情却可悯。罢了,罪魁并非是他,让他去吧。”
目送高进喜遣人抬着小顺子离去,沈席君方才转眼最后看了一眼素荷整理齐整的衣物,终于不带眷恋地离去。
急急回了景仁殿的内屋,沈席君双目紧闭坐下,仰首无力地靠上了床沿立柱。思言遣红蕾去准备洗漱用具,边为沈席君铺床,边劝道:“凶手是谁,其实一目了然。主子这般劳心逼问,兀自伤神却是大可不必。”
“思言,我只是要听他亲口说出这‘清嫔’二字,方可彻底断了念想。”沈席君长吁一声,缓缓睁开眼,眸子复又清亮决绝,“今日起,我对孟子清,不必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