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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四十五章

6个月前 作者: 藤井彻

此夜如往常别无二致,沈席君照例在管事姑姑秋纹的侍奉下打点完一切,独自在乾清宫内厢寝宫就寝。

夜凉如水,隔着重重的帷帐,窗外的蝉鸣依旧清晰可辨。沈席君在床榻间翻了身子,斜靠在手肘上瞪着清亮的杏眸、安静望着屋内不远处的银质沙漏,估算着时间推移。

皇帝将每一个月圆之夜许给了他结发的爱妻,甚至在那女子故去数十年之后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深情至此,着实令人动容。而此刻皇帝惦念皇后的去处,除了她曾经居住的坤宁宫,还会是何处?沈席君过去一直猜不透皇帝长年密封坤宁宫里厢的缘由,自那夜与颜棠相会之后便终于明了个中隐情――那里保存着一个普通男子对于妻子最深沉的回忆,无关其他。

只是不知道已被激得失却方寸的孟子清会不会注意到,抑或,她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每月十五会独居坤宁宫。静贵妃对于此事或许略知一二,可惜孟子清自封嫔以后逐渐跋扈,并有自立门户之念,她们之间又怎会心无嫌隙?

沈席君轻抚上纤细的右掌,晨间那刺痛的触感似乎犹在。以孟子清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受了今日这掴掌之辱后已决无可能还对自己冷静相持,沈席君几乎不用怀疑,在听闻了红蕾的奏报之后孟子清会是怎样的大喜过望。

沈席君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帝,在那样的时刻被打扰,就算引至雷霆之怒也不足为奇。自己隐身事后,皇帝就算追究起来,也无迹可寻,若真被看出了蹊跷……沈席君愿意赌一把,赌上皇帝对自己那份莫名的恩宠。兵行险着,或许能取得意外之喜也犹未可知。

但愿,今夜没有意外。

蝉鸣骤然停歇,沈席君心念一动,暗忖时机已到。不一会儿便可听闻远方有多人细碎的脚步声齐齐迈近,又逐渐远去,凌乱间夹杂着男人低声的呵斥,明黄的窗纸也开始出现斑驳的亮影闪烁。然后寝宫门外似乎有人离去片刻、复又归来,应当是门外守夜的御前女侍。

沈席君仰躺在帷帐之内,任屋外纷乱入耳,却奈何止不住胸腔左侧剧烈的震动。又一会儿,声响渐熄,屋内外恢复成那万籁俱寂的模样,不再有何状况。

沈席君屏息凝目,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似乎这等待中的时间过得尤为漫长,眼睁睁看着沙漏落完了一斗,屋外没再有声音响起。终于开始心慌,沈席君翻身落地,蹑步行至北侧窗前,不敢打开,只是凝神静听。

沈席君知道,就算今夜事败,事情的结局于自己也暂无危害。怕的是打草惊蛇之后,再欲下手更为不易,还有那难以预料的后续影响。静贵妃、皇贵妃均非等闲之辈,自己为博皇帝欢心而刻意疏远随时会引发她们同仇敌忾。若然孟子清的失措成为了她们联手的引子……沈席君不愿去考虑这最坏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席君已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时,终于如偿所愿一般,随着宫门大开的一声轰响,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直往北边坤宁宫方向而去。窗纸外火光摇动、来往反复,迥异与方才那些人的刻意收敛,这一次的来人增多且颇有几分堂而皇之的意思,想来该是御前侍卫营都统何魁旗下的人。

窗外的呼喝声渐大,隐隐似有零星交兵的声响。又片刻的安静之后,猛的一阵众人齐呼“万岁”之声,呼声越来越大,竟欲直破云霄一般。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沈席君仰首闭目、长吁一声,安然回榻。抬手放下帷帐,不意外地,听到遥远处隐隐传来年轻女子的高声哭喊,字句模糊几不可闻,但那嘶喊中透着的凄厉却随夜风侵袭,即便隔着层层宫墙,也让沈席君心底发寒。

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也曾时时萦绕耳边的声音:“皇上,臣妾受庄嫔所欺,决无犯驾之心……”

清晨,沈席君自乾清宫回宫已经很久,摆满一桌的精致小点早已凉透,却无人问津。景仁殿偌大的外厢没有旁人,唯有敛眉侍立一侧的思言,和伏跪于殿中下首的红蕾尚自低声泣涕如雨。

清嫔孟子清借口发现宫内妃嫔与人私通,于昨夜率咸福宫一干内监宫人强闯坤宁宫,甚至私遣指挥营侍卫公然违禁,不想却惊动圣驾,当即被勃然大怒的皇帝下令禁闭于御花园西南角的暴室之内,任何人不得探视。而随清嫔同行的外营房副都统马其泰以及相关侍卫当即被押送至刑部大牢待审。

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皇宫大内,怒极的皇帝命皇贵妃与淑贵妃二宫主位共审此事,转瞬之间各宫主子均是闻风而动。是以沈席君在凌晨回宫之时便可看到璃瓦红墙间服色各异宫人来往的身影。

入门之后,沈席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情景。红蕾自知大难临头,对着沈席君长跪泣涕,却知沈席君晨起之后不喜喧闹,只得低声啜泣。一张俏丽可人的小脸满是泪痕,已全无平日讨喜的模样。

沈席君侧目看向窗外,朝色渐起、天色亦开始放亮,终于开口道:“废话我不想听,只是问你一句,我沈席君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负我?”

红蕾伏至沈席君跟前,叩首后哭道:“奴婢并非存心加害主子,实、实在是逼不得已。一年之前奴婢家中突遭大难,父亲病重、哥哥又因一时不慎被做工的主人家辞退,导致没钱向已定了亲的对家下聘而被退亲。母亲在家中日日啼哭,奴婢实在无法,而恰好那时清主子不知怎的打听到了我家的情况,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好些银子,还说有事只管向她开口便是,只需……只需将主子每日里的言谈、举止什么的据实以报。可、可没想到……”

“没想到孟子清她得寸进尺,对你提出更多的要求,只是你苦于被她以揭露实情为要挟,才不得已继续为她所用?”沈席君眼见她眼中泛起莹莹泪光咬唇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得叹道,“只是为了这个,为什么不求救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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