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君明显感到前侧的萧靖垣身形一震,转过身来已是满目愕然:“你就是那个景仁宫庄嫔?”
情知已是骑虎难下的局面,沈席君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回视他道:“是,我是景仁宫庄贵嫔,方才若不是王爷的及时赶到,本宫怕是便要遭至贼人毒手,在此多谢王爷相救。”
萧靖垣的眼神骤然冷冽,侧过脸看向被沈席君击杀的黑衣人,声音已然没有方才的温度:“娘娘谬赞,若不是娘娘机警,靖垣的暗器功夫也无法精进至斯。”
那黑衣人致命伤乃是暗器所致,仵作一查便知,萧靖垣好整以暇,想看这隐藏武功的庄贵嫔如何掩饰,却见沈席君浅浅一笑,道:“雍王殿下武艺超群、侠名遍布天下,今日以暗器之法救本宫于贼人刀下,当真名不虚传。”言罢便将头转向何魁道:“殿下击毙和击伤的两名刺客都在这儿了,该怎么处置,就看何大人的了。”
何魁抱拳以示领命,便叫了两名侍卫一起上前,卸了两黑衣人的面罩。沈席君按下心中好奇,退至一边却闻何魁那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侍卫已然惊呼出声:“这、这怎么会是马大人,他不是还在刑部大牢吗?”
这下情势陡变,也是大大出乎了沈席君的意料,急忙上前查看,却见那人脸色青紫、被暗器击中的喉口尚有暗色血渍流出,正是指挥营副都统马其泰。此人因随孟子清强闯坤宁宫、惊扰圣驾而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孟子清的案子一了,按理说他也应该安置妥当,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匪夷所思。
沈席君轻按心口,暗自庆幸。方才对招之时仓促出手,此人应该也是未料到自己会身怀武艺而未加防备,否则以他的武功,断然不可能会让自己在一招之内送其性命。
萧靖垣行至马其泰身旁俯身查看片刻,问道:“还有一个也是你们侍卫营的人吗?”
何魁面色铁青道:“是马其泰麾下、侍卫营的人。”
萧靖垣点头道:“那也难怪这三人能在御花园来去自如,何大人,现在看来这事儿是闹大了,你侍卫营的人三更半夜的在御花园追杀这位……”他瞥了一眼沈席君,继续道,“庄贵嫔娘娘是吧,此等犯上之罪可不是你我可以裁定的。”
何魁看了一眼地上的马其泰,沉声道:“殿下所言极是,此刻已近亥时,不知皇上是否安寝。臣立即去乾清宫,烦请殿下和贵嫔娘娘辛苦一趟,随臣前去禀明状况。”
沈席君抬眼环顾四周,见已有不少侍卫大胆偷瞧自己服色面露疑色,不由得一阵迟疑,冷不防闻得萧靖垣道:“眼下当务之急,确是应当禀明圣上,以便查明此事,娘娘面带疑虑,可有甚不便之处?”
沈席君见他神色之中似带讥诮,略一皱眉,便抬目笑道:“无妨,有殿下在,本宫有何疑虑。本宫曾多次听皇上提及殿下,乃至诚至信之人,却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萧靖垣神色一凛,知道沈席君暗示方才自己允诺代为隐瞒之事,冷冷一笑也不作答,转身对何魁道:“走吧,还不知道父皇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会有什么反应。”
一行人到达乾清宫时,幸好皇帝尚未睡下,在御前女官的通报后自寝宫内出来,神色却也不甚和善了。
待得三人行礼已毕,皇帝盯住萧靖垣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道:“舍得回来了?不容易,还记得回家的路。”
萧靖垣躬身道:“父皇言重,儿臣这些年在民间四处探访,无一刻不惦记着父皇。”
皇帝冷哼一声,道:“无一刻不惦记着父皇,哼,说得好听,人影却是半点都不见。朕记得你幼时学课,《里仁》[1]是最早读的,现在估计全还给师父了。”
萧靖垣知道父皇是动怒了,轻叹一声,跪下道:“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儿臣不敢有一日忘怀。只是,儿臣志不在庙堂,这点早已禀明父皇,还望父皇宽恕。”
皇帝瞪视他许久,才怅然一叹:“‘志不在庙堂’,若是寻常家的公子哥儿,倒是可以潇潇洒洒地抛下这句话出去闯荡江湖。可你是什么身份,皇家的嫡子,朝堂政事,是国事、也是你的家事,这‘庙堂’二字,是你说抛就能抛的吗?”话未说完,语调已是越抬越高,显然是气愤已极。
萧靖垣低头敛目,看不清神色,半天才抛出一句:“儿臣惶恐。”
“你若真有一点儿惶恐,朕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头疼了。”沉默片刻,皇帝终究还是慨然长叹,道,“既然回来了,就给朕收收心,过两天自己去兵部报到,让王兆俭给你挑点儿事做。”
萧靖垣略带诧异地仰首看向皇帝,只见已过天命之年的父亲难得面露惆怅之色,终于还是轻叹,嗯了一声便也起身了。
皇帝见他答应,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沈席君,又对何魁道:“你怎么回事,慢慢说。”
何魁躬身抱拳,将大概情形叙述完毕,又道:“皇上,指挥营外营房副都统行刺庄贵嫔,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与我侍卫营决无干系,臣请皇上命刑部彻查此案,还我侍卫营将士公道。”
皇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让他退至一边,冷眼看向沈席君一身素蓝宫装的侍女打扮,沉声道:“你呢,穿成这样,大半夜一个人去御花园干什么?”
沈席君神色一黯垂目道:“臣妾明言,愿皇上莫要笑话。”
皇帝似有不解,神色略为缓和,问道:“什么事还能让朕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