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妃闻言掩嘴轻笑,也道:“庄妹妹自然也是功劳不小的,如今皇上身边离不得妹妹,每日辛劳,我等姐妹自是有目共睹。”
皇贵妃淡淡扫一眼缓缓回座的沈席君,道:“庄贵嫔如今随侍君侧,也该劝皇上多多歇息才是。陛下毕竟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的时候,日理万机也该有个度。时常上各宫的姐妹们处走走,总好过整天对着那些奏章吧?”
沈席君点头道:“臣妾明白,回头一定多劝皇上保重龙体。”身侧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沈席君在心中苦笑,令自己可以无视这纷呈而来的怨尤。
皇贵妃点点头,抬手接过宫璇递上的赦免名单,吩咐道:“大部分人都是戴罪刑责了好些年的,回头和高玉福说一声,年份到了的给些银两放她们出宫便是。年纪没到的各回原位,应该没什么问题。哎哟,只是这孟答应……让她回咸福宫似乎有些不妥。”
沈席君看一眼对侧敛目危坐、对皇贵妃言语恍若不闻的静贵妃,轻轻一哂,正待开口,却闻淑贵妃开口道:“臣妾看这孩子经过了这番历练,也算是得了教训了,不如让她还是回静妹妹身边伺候,虽说是不能册封了,但好歹是延禧宫出来的人,往后若是祖上庇佑,有朝一日执掌掖廷,也不枉了她这番精明才干。”
淑贵妃这番话,看似温软,让孟子清以女官身份重回内宫,较之低三下四地为人奴役实在是好了太多。只是这般安排,却也没再可能重位内闱之列,算是直接断了孟子清的东山再起之路。
沈席君抬眼看向淑贵妃,不巧她也向这边看来,含笑示意,看来也是知道皇帝有意将孟子清遣回静贵妃身边的用意。但她的这招入籍女官的安排,却更是在轻描淡写之间,化却了孟子清回来后可能存在的威胁。这位看似不争的淑贵妃,实在是位绵里藏针的高手。
皇贵妃瞥了淑贵妃一眼,笑道:“就听淑贵妃的吧。”
静贵妃起身致礼,以示领命。皇贵妃满意地合上折子,缓声道:“这事就这样吧,我也乏了,都退下吧。”
淑贵妃率先起身,接着是静贵妃,其余人在二贵妃的带领下行礼离去。沈席君跟在媛贵嫔身后,正待转身,却被皇贵妃叫住,留了下来。
自晋贵嫔之后,皇贵妃已然越来越不耐于表现出对她的好感,平日相见也不多言语,是以沈席君回身恭立时,心下略感好奇,不知皇贵妃之意。待得余人散尽,皇贵妃抬眼示意宫璇撤去下人,才缓声道:“席君,自你晋了贵嫔之后越来越忙,每日晨省完了就匆匆离去,总也见不着人似的。本宫只是觉得好久没和你交交心了,所以今天才留你,一起用顿午膳,不介意吧?”
沈席君微微一笑,道:“臣妾怎敢。”便也没了话。
皇贵妃笑得平和自然,看不出半点愠色:“你这孩子这些日子在皇上身边待着,越显沉稳了。倒是越来越像皇上了。”随即敛了笑容,轻道,“只是,有些时候,也该记得些自己的本分。”
沈席君惊愕抬头,立即跪倒在地道:“臣妾不知有何行差踏错之处,还望娘娘指点。”
皇贵妃上前俯身扶正沈席君道:“你年轻,有时候想事情可能不太周到,本宫不怪你。只是你自己也该知道,皇上令你随侍上书房,本来就是违了祖制的事情。如果你还不能自持身份,在皇上处理朝政之时妄加评议、意图干政,那本宫执中宫笺奏、代行皇后之职,就不得不管了。”
皇贵妃这几句话说得极重,沈席君轻一叩首,道:“娘娘明鉴,臣妾虽每日服侍随驾,但安守本分,决不敢有丝毫逾矩之举。妄议朝政、意图干政更是想也不敢想,定是有人陷害,求娘娘还臣妾公道。”
皇贵妃叹了一声,将沈席君扶起,缓声道:“本宫当然也知道你聪明懂事,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只是,这几日本宫案台上的密奏如雪片飞来,却是让人不得不信哪。我想,皇上的御案之上相同的折子怕是只多不少,只是心疼你,没让你看罢了。”
沈席君轻叹一声,道:“臣妾随侍君侧,确是容易遭至不少人侧目。但是臣妾心中别无他念,只求侍奉好皇上,自问无愧于祖宗礼法,更无愧于皇上给予的信任和恩宠。相信皇上与娘娘,定然不会让臣妾平白遭人陷害。”
皇贵妃面上一冷,低头看向沈席君恭立于身侧,屹然稳妥的身形,竟是不落半份颓态。心下微凉,半晌终于道:“本宫当然相信你,只是……今日撤去所有人,本宫也是希望你诚挚以待。”
沈席君道:“臣妾不敢欺瞒娘娘。”
皇贵妃点头道:“只是我等身在皇家,家事亦是国事。我怕,皇上只是随意和你聊些皇室宗亲或者皇子皇女的近况,却被人安了一个意欲干政的罪名,那便是无辜之至了。”
沈席君心下坦然,终于明白皇贵妃这一番转弯抹角究竟是意欲何为。当下,声色不动轻道:“娘娘所言极是。皇上平日里和臣妾说的,横竖不过是些宗亲间的家长里短,若说这些就是臣妾干涉朝政之论,实在是欲加之罪了。”
皇贵妃眯起了眼睛,眉角两侧拢起的细纹已然细密可数,再怎样的保养终究还是逃不过岁月的蹉跎,尤其是这宫中的岁月又格外地熬人:“那么皇上,确实和你说过一些皇室之事了?如何,现在也该对那几个小王爷有多些了解了吧?”
沈席君颔首道:“皇上当臣妾是小丫头,不过是些戏弄之言,臣妾又怎会当真。不过臣妾倒是时常听闻皇上讲起代王殿下统领三军镇守西北。遥想殿下策马大漠、英姿勃发的模样,着实令人心驰神往。”
皇贵妃笑出了声,眼里亦是掩不住的笑意:“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讨人喜欢,难怪皇上一日都离不得。”
沈席君甜甜一笑,福身道:“娘娘谬赞。”
皇贵妃轻轻一点头,道:“得了,本宫看你赶着要回去的模样,下午还要去上书房是吧?以后还是自己注意些,本宫能保你这一次,却不能保你一世,知道吗?”
沈席君福了福身子,道:“臣妾谢娘娘恩德,臣妾告退。”这便离去。
皇贵妃目送她行出殿外,对身侧迎上的宫璇敛目一笑,道:“这小女子的确有些功底,被我逼成这样居然还能回答得滴水不漏,皇上如今对她的器重,看来并非全无道理。璇儿,你不如她。”
宫璇斜眼瞧着门外,恨声道:“姑姑,到了此时你还有心夸她?这姓沈的来历绝对不简单,你瞧她不仅拥有一身诡异的功夫、一个人就能赤手空拳击毙我们派出的三名大内高手,还在一年之内将皇上迷得不顾祖制屡屡为她破戒,如今民间传言,纷纷说皇上年迈昏庸重色,怕是要做第二个唐玄宗了。依我看,她才是姑姑你如今的心头大患才是。”
皇贵妃叹了一声,道:“近日皇上有意立储,庄贵嫔她素来与淑妃亲近,若是在皇上身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恐怕情形会对靖岷不利。”
宫璇惊道:“皇上要立储?如今代王殿下他远在西北,这可如何是好……姑姑,您是说,庄贵嫔她可能会因投靠淑贵妃而拥戴泰王?”
皇贵妃不置可否地缓缓转身,合起案台上摊乱的名单折子,轻道:“看来这庄贵嫔,非杀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