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宫不同与内宫的其他院落,东西耳房各有四对、并且主殿与前殿连通,东西配殿各有游廊相接,成一个四进院的格局。规格上俨然高于周围,是为了突出皇贵妃在宫内仅次于皇后的崇高地位,这还是当年皇贵妃晋封之初皇帝亲自下令改建而成。
沈席君在正殿外迎上了久候的思言,方才还各家宫女内监集结的外院此刻显得有些过分的沉寂。思言上前交待说步辇已在宫外候着,沈席君停步环顾四周一圈,强压下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缓步向外行去。
这才刚步出庆和门外,便闻宫墙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高喊,听声音该是出自一中年妇人之口:“主子,奴婢冤枉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背叛主子啊。奴婢在主子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若是……”
话未言尽,高声的嘶喊便化作几声闷响,想来是被人堵了嘴不能言语。沈席君立于庆和门外回望,果见庆和殿的总管太监李英泰带着几名内监架着一中年宫妇自门内经过。观其服饰,应该是品级不低的顺人。
见沈席君停步向这边观望,那李英泰忙堆笑着上前行礼道:“哎哟,没瞧见庄主子在这儿,这贱人不知礼数大呼小叫的,污了主子的眼,还求主子恕罪。”
沈席君淡淡望了一眼那妇人见着自己之后陡然激愤的样子,道:“无妨,公公清理内务,是本宫该避嫌才是。”
李英泰满脸歉意地不住点头哈腰,嘴上也不停道:“哪里哪里,主子莫要折杀奴才了。主子您慢走、慢走……”
沈席君微一摆手让他自便,转身登上步辇离去。
步辇渐行渐远,一拐道便出了西宫的巷道。沈席君思量片刻,对思言道:“刚才被绑缚的是什么人?”
思言凝神回道:“是庆和殿的掌仪女官翠蓉姑姑,皇贵妃身边的老人了。她就算不是皇贵妃的心腹之人,也侍奉左右这么些年,应该是深得其信赖的吧,这回却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被这样……”
沈席君回想起那翠蓉看到自己时满脸的愤恨,皱眉道:“李英泰好巧不巧当着我面抓她,这事,你怎么看?”
思言轻轻一笑,摇头道:“太过刻意,似乎是故意要让主子看到似的,却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奴婢猜想,是不是皇贵妃要试探主子什么?”
沈席君点了点头,道:“现在连静贵妃都在皇贵妃面前示弱,淑贵妃和其他妃嫔又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她是要对我动真格了。”
才回景仁宫休息没多久,便见大总管高玉福匆匆而来,一身太监正服,似乎刚从早朝上下来。
沈席君笑着上前将他迎入内,又遣人奉茶,却被高玉福好言推却了道:“庄主子慢忙,奴才过来通报一声便走。皇上今天下午要与六部的各位大人商量要事,吩咐了主子不用过去伺候了。”
沈席君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有要事,公公理应在皇上身边随侍,随便派个人过来通传一声便是,何劳您亲自来这一趟呢。”
高玉福轻轻一叹,凑近了道:“主子,这回是奴才过来,是有事相求。恐怕主子您也看出来了,皇上已经连续好几日心绪不宁,似乎在烦心什么大事的样子。说实话,奴才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老人家这样过。若是过去,奴才还不担心,可现下皇上年事已高,又总是百务缠身,奴才看着实在……”
沈席君闻言遣退了侍奉在侧的余人,轻声道:“公公也该明白,如今能让皇上担心的,不外乎雍王和立储的事。可这两件事,又岂是我等可以多嘴进言的。”
高玉福长叹一声,道:“主子说得没错,这立储的事儿虽说没有摆上台面,可是朝堂上也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揣摩出了皇上的意图。不过,依奴才对皇上的了解,只是这点朝堂的压力,还不至于能让皇上担心成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君心难测,主子您如今是皇上最亲近的人,还请多多劝慰皇上,开解开解,也好过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沈席君摇摇头,无奈道:“皇上不愿说的事,我又怎敢随意打听。不过还请公公安心,皇上是万金之躯、自有天佑,席君好歹还算略通医理,每日里暗瞧皇上面色也并无大碍。相信那诸多扰心之事,总有水到渠成一日。”
高玉福释然一笑,道:“但愿是奴才多虑了。”于是便急急告退离去。
沈席君出神了凝望他背影许久,才敛目一叹,转身迎上了上前奉茶的思言。将茶盏在案几上安放妥当,思言才开口道:“主子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席君浅笑摇头,看向思言道:“高玉福伺候皇上多年,对皇上忠心不二,自然也深得皇上信赖。能得他今日如此至诚以待,说明皇上心里也确是将我当作了自己人,如此想来,便觉得受宠若惊。”
思言轻道:“主子何必妄自菲薄,皇上待主子的心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谁看不出来。奴才听上了年纪的姑姑言道,自先皇后故后,皇上还真没对那个妃嫔有像对主子您这么上心过。所以啊,主子的福分还长着呢。”
“皇上他……”沈席君回至殿侧书案边收拾起满桌散乱的籍册,轻声叹道,“身为天子,即便是有了烦恼,亦是寻遍后宫也无可诉之人,他的寂寞,又有几人真正在意呢。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当真是注定一世寂寥,难怪那雍王不愿意当,换成我恐怕也是不愿。”
思言跟上帮忙收拾,笑道:“主子这话可得小心着说,若是被皇上听去了,又少不得一番震怒。不过啊,若是雍王殿下知道主子这番心意,该将大呼人生知己、相逢恨晚了。”
沈席君也是被她逗笑了,嗔道:“瞎说,你这话才该小心被人听去,少不得挨顿板子。”
正说话间,锦秀在门口道:“主子,秀嫔娘娘、容嫔娘娘和康尚宫娘娘携几位小主在殿外求见。”
沈席君刚一点头示意引见,就闻秀嫔的高声嬉笑自殿外远远传来。
沈席君在殿内主位正襟危坐,待几人齐齐入内行了拜见之礼,才笑着起身道:“几位姐姐消息好是灵通,我这才得了令下午不用出去,姐姐们便来了。”
立于最前的容嫔和秀嫔互看一眼,齐声一笑,便闻秀嫔道:“倒真是赶巧了,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没事,想着有几日没来娘娘这儿了。刚好臣妾今天家里进了些土产,就想着带过来给娘娘瞧瞧。”
沈席君好奇道:“什么东西让姐姐这般推崇,妹妹还真好奇了。”
秀嫔轻轻一笑,挥手让随身婢女奉上一只半尺见长的乳白象牙方匣。沈席君捧过象牙匣小心打开,却见内置红绒丝巾,之上却是几株寸把长短、呈青黑色的细小虫体。身边的思言被吓得轻呼了一声,却见沈席君眼睛一亮,捻起一株细细观察了片刻,道:“姐姐这东西来历可不简单,蜀中高山之上的顶级虫草,几十年难得一株,如今市面上的价怕是要用金子才能换了吧。”
秀嫔轻笑道:“娘娘果然是识货之人,这几株王级虫草,确实出自蜀山之巅,家父穷几十年之力才寻得了这几株,能不算是无价之宝吗?”秀嫔的父亲正是四川巡抚,蜀中为官数十载,的确也只有他才能寻得这样的奇珍异宝。
沈席君敛了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姐姐应把这宝贝交予皇上才是,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