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是大风大雨,电闪雷鸣,落英一边剪灯花,一边叹道:“这雨再落下去,怕是不好啊。”
沈筠闻言合上手中的书,从榻上坐起来,也是一阵叹息。
此时却听外间一阵响动,沈筠知是萧琮来了,赶忙迎了出来。
才出去,就见他一身衣衫都被雨扑湿了,忙叫人去打热水,萧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沈筠一边帮他脱下外衣,一边道:“打这么大的雷,我也睡不着啊。”可就动了这几下,便觉得头发晕,眼发黑,胸口还像堵了团棉花,萧琮见她似有不适,赶紧扶她坐下,道:“这一二年间,我看你身子已经养得不错了,怎么平白无故的,又这个样子了。”
沈筠勉强笑道:“许是时气所致,连着下了十多天的雨,湿气重吧。”
萧琮道:“明天定要让陈景行来给你看看。”
沈筠却摇摇头:“自时疫之事后,这两年陈大人一直亲自为我调理身体,也是就这半个多月,陛下一直抱恙,他因要侍疾才没来的,但这之前他一直都没说什么,可见无甚大碍,况且现在,宫中只怕一刻也离不得陈大人,我这又不是什么急病,过几日再说吧。”
萧琮无奈道:“你就拖吧,即便陈景行不能来,徐子健总能来吧。我看你就是不想吃药。”
沈筠见被揭穿,苦着脸道:“我这几日连饭也不想吃,更不要说药了,殿下就饶了我吧。”
他仔细观察了沈筠一番,觉得气色尚不算差,不过精神有些委顿,便不再多言,只对落英嘱咐道:“你家娘娘若过几日还是如此,定要去请徐医官来看,知道吗?”
此时已有宫人过来伺候萧琮梳洗,沈筠在一旁支着头看着看着,眼前渐渐变得迷糊起来,萧琮梳洗完了,见她睡眼朦胧,便过来将她抱至榻上,心中还道,卿卿此番还真的是重了,陈景行的确不错,堪称妙手回春。
之后的几日,萧琮便一直呆在宫中,一来为今上侍疾,二来连日大雨,江河多处决口,他实在也走不开。
这日午后,他却忽然回了东宫,先去见了静宜,之后便到沈筠这边来,她却仍在午睡,萧琮踌躇了一番,还是将她唤醒,拉着她的手道:“卿卿,我要离京一段时间。”
沈筠揉着眼睛,有些发懵:“去哪儿?”
“江淮一带水患严重,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什么时候走?”
“即刻就要走。”
沈筠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安,喃喃道:“这么急吗?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琮摇摇头,苦笑道:“这个就说不清了,少则两月,多...怕是要半年吧。”
沈筠闻言红了眼圈,“要那么久吗?”
萧琮见状,将她揽入怀中,柔声抚慰道:“放心,时间过得很快的,只是你在家中要好好的,这样我才能放手处理外面的事,知道吗?”
沈筠努力点头,眼泪却像断的线珠子般落下。
萧琮的心都快被她的眼泪泡化了,也红着眼圈道:“怎么哭成这样,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筠听了,又摇摇头,也不知自己近来为何这般容易落泪。
萧琮又嘱咐了她一番,便起身走了。
沈筠倚在床头,呆坐了好些时候,这才想起自己仿佛光顾着哭了,也没好好跟他道声别。
之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沈筠都在忧虑和思念中度过,身子也是百般不适,众人以为她是相思成疾,也都没太在意。
就这么过了一月有余,这日沈筠午睡醒来,仍是觉得十分难受,忆起昨日收到萧琮的书信中说归期将近,想着久别重逢,自己不能一脸病容地见他,因此唤来落英,让她不要惊动旁人,悄悄去请徐渊来看看便可。
不多时,徐渊便背着药箱跟随落英进了竹舍。
诊脉之后,徐渊问道:“下臣冒昧,请问娘娘上一次的月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筠与落英对视一眼,想了许久才道:“记不清了,像是...有两个多月了吧。”
“那除了良使之前说的那些症状,娘娘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沈筠想了想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小腹常有坠胀之感。”
徐渊闻言,点头笑道:“那下臣就要恭喜娘娘了。”
沈筠心中似乎闪过了一个什么念头,还不待她理清楚,徐渊便道:“娘娘的身孕,已两月有余。”
沈筠呆了半晌,才颤声问道:“徐医官,你...确定?”
徐渊答道:“娘娘脉象,如盘走珠,是滑脉没错,臣十分确定。”
即便得到了他如此肯定的回答,沈筠还是不敢相信般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徐渊见状,拱手道:“娘娘,臣的师父是医中圣手,有回春之术,这一二年间,他一直亲自为娘娘调理身体,现在看来确实颇有成效。”
沈筠闻言,眼含热泪,不住点头,因而又问他:“陈大人这几日还在陛下跟前侍疾吗?”
徐渊道:“是,臣昨日见过师父,据说陛下身子已然大好,他应该不日就可归家了。”
沈筠道:“那就好,徐医官若再见到陈大人,请先代吾致谢,等殿下治水归来,再亲自登门拜谢。”
徐渊道:“娘娘言重了。只是娘娘一向体弱,平日饮食起居还需多多注意,臣稍后会开些药膳方子,列一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到时一并交给良使吧。”
见沈筠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徐医官了,只是今日之事,除了陈大人,还请医官暂不要对他人提起。”
那徐渊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应喏告辞。
落英送走徐渊,回来后便万分欣喜地对沈筠道:“娘娘此番可算如愿了,小人这就去禀告太子妃殿下。”说着就要往外走。
沈筠却拦下她道:“不,暂且不要告诉别人,万事等殿下回来再说。”
之后的十几日,沈筠都小心翼翼地按照徐渊的医嘱行事,身体上的不适也渐渐缓解,众人又道她是因东宫不日便要返程,所以不药而愈了。对此沈筠主仆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谁知到了七月廿七这一日,今上忽然宣告病重,晋阳君入宫侍疾,当夜宫中连发数道谕旨,申斥东宫治水不利,紧接着,晋阳君将取东宫而代之的流言四起,不日,便传出了东宫起兵谋反的消息。
早在萧琮被下旨申斥时,东宫众人就觉得情势不对,当夜起便一直聚在太子妃处,直到东宫起兵的消息传来,李静宜便对坐中众人道:“如此看来,大势已去,诸卿赶快各自逃命去吧。”
然而除了梁氏和罗氏,露出想走又不敢走的神情,其余三人皆静默不语,淡然饮茶。
沈筠还对落英道:“去叫培竹把我的妆奁搬过来。”
见落英应喏去了,沈筠又叫人将梁罗两人送回居所,这才对李静宜道:“殿下可愿听妾一言。”
静宜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沈筠便言简意赅地道:“殿下之前已将孩子们分散送至宫外。的确能暂保太子骨血,可殿下却忘了,这里还有一人不能落入晋阳君之手。”她说着,便将目光移到赵悦身上。
静宜问道:“这是何故?”
沈筠道:“赵娘娘父兄手中掌握百万雄师,若是晋阳君以娘娘性命相协,您觉得,大司马和骠骑将军会站在哪一边?”
赵悦大惊,旋即答道:“可惜现在说这个恐怕已经晚了,逃是大概逃不掉了,大不了...大不了...总之沈娘娘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沈筠却道:“若妾有办法送赵娘娘出去,娘娘可有把握劝说父兄力挺东宫?”
赵悦闻言,诧异地看着她道,“那是自然,可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落英领着培竹搬着妆奁来了。
沈筠示意培竹将妆奁放到面前,自己从里面抽出一段白绫,扔在地上,对落英道:“是我让人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落英惊惧道:“娘娘这是何意,小人素无过错...”
沈筠冷笑一声道:“素无过错?那我问你,那年上元佳节,东宫遇刺,是谁泄露的行踪?”
落英闻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