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西洲尽在掌握。
顾斐音势力在西洲弱,怠惰吏治,他与国舅家争抢西洲的治权,想要稳住这一块大肥肉,却没有人真正在意过这片土地的人民。
真正让西洲人民有伤可医,有事可讼,雪妖来袭,有人庇护的,是灵均王府。他们设民事堂,宁时亭和他夜以继日地处理公务,他们本无所求,但西洲人都记在心里。
灵均王死讯传来,无人命令,西洲人民自觉大丧。西洲千里尽白。
“打仗,是要死人的。”顾听霜沉声说,“我要避尘珠,而你们,想清楚要什么。这一仗,我为你们打,也为我自己而打。”
“听说了吗?灵均王是被他亲爹害死的,王爷虽然功高,可到底忌惮一个天灵根的儿子,之前灵均王还是世子殿下的时候,在府上就被百般虐待,那一身根骨,听说也是王爷特意谴人弄废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世道不公啊。灵均王去了,下一个西洲主人不知道会是谁……”
“从前仙长在时,网罗灵器灵药在府,雪妖来时毫无办法,我们西洲是最丰饶的土地,可镇上缺一个会火术的人都没有留下来,多少人活活冻死啊!”
“嗨,世子灵根怎么废的?瘴气啊!西洲多少人被瘴气毒废了?你说,如今登仙路断,那些在上头的,有点灵根的人,巴不得绝了所有人的灵脉,巴不得千秋万世……他们自己倒是成了一方土地仙,逍遥快活!”
……
比战火最先传播的,是议论。比议论传播更快的,是愤怒与怀疑。
九洲其他地方,并不比西洲丰饶富庶,关于皇帝与晴王另有办法提炼土地与活人灵气的消息也在不胫而走,大批咒术师闻风而动,决意前往各大洲探查那些已经封闭的地方。
鲛人南北海岸、八大灵山……还有更多的地方。
第一个反的,不是西洲,而是冬洲。
那是仙洲第八千零七界,将近年关的时候。
顾斐音与宁时亭正式动身,灵帝准备迎接他们前往王城,为他们准备一场震动九洲的大婚。
宁时亭按照仙家成婚礼仪,先由皇后娘家筹备,皇帝很看重他的制香能力,在京城赐他府邸一座,名为香居,他在里边住着,每天有人前后进出、筹备。
晴王那边倒是认认真真做足了礼数,迎亲六礼一个不少,加上皇帝赏的,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似的抬进来,由人清点、收入府库。
“岫山玉,灵山参……公子,这些都不看一下吗?”
府中的侍女试探着问道,“可都是好东西呢,陛下还独赐了一张狼神皮,说是千年前的白狼王皮。您看看吗?”
宁时亭本来靠在廊下,身边放着小火炉,正在煮茶,闻言,他抬起眼,雪白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拿来我看看吧。”
他的声音温和细软,新来的下人们很喜欢他的性格,温和不跋扈,但是偶尔也会议论着,这位即将成为晴王妃的绝色鲛人,是不是即将不久于人世。
狼皮厚而沉重,宁时亭无从分辨那是不是真正的狼神皮,但他将它拥入了怀里。
三天前,听书府上的信鸽送来了一封问安信,语气口吻都是听书的,但字迹已经换成了焚绿的字迹。这意味着他们和顾听霜已经见到了。
但不是顾听霜自己给他写信,他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宁时亭只能尽力猜测他的状况。
信件上有清冷的梅花香。
他忽而意识到那是谁的香气。
那是顾听霜的气息。
他在灵均王府时,自己身带异香,又时常调香,对香气敏感,他总以为是府上种了太多梅花,梅花香气来自府上,但是如今,回忆纷杳而来,他记起了少年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
强劲,孤独,傲气。
他回来了,但不给他写信。
是还在怪他吗?
宁时亭低头拥紧怀里的狼皮,手臂上的伤痕隐隐作痛起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报——秦大人到,请见公子。”外边有人禀报,宁时亭收回思绪,抬起眼:“请让他进。”
秦灯踏雪而来,神色匆忙:“宁时亭,你可知道冬洲的事?消息是否从你这里败露?”
宁时亭疑惑地抬起眼:“什么?”
“有咒术师前往冬洲探查,发现了冬洲地底与鲛人海的聚灵符咒。”秦灯说,“王爷想知道,你有没有掺一脚。”
宁时亭笑了。声音清和。
“你们日夜派人守着我,跟踪我如同幽囚,我有没有透露什么,是你们自己清楚的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自己丧尽天良,草菅人命,这是报应。”宁时亭一字一顿,唇边仍然带着笑意。
秦灯被他刺得一愣——他没想到宁时亭可以这么直白:“你真是不想活了?”
“顾听霜已死,我没有牵挂了,或许这也是你们想看到的。”宁时亭仍然笑着,“我要拿回我以前想得到的东西了,这些话我不会对王爷说,给彼此留个面子,可是对你这等蝇营狗苟之辈,说一说又何妨。”
大院里还有其他侍卫,宁时亭说话并未避人耳目,秦灯脸红耳热:“你真是疯了!宁时亭!”
他转头就走。气急败坏的离开了庭院。
宁时亭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白色狼皮,指尖紧紧地贴着那粗硬的毛皮,随后将脸颊也埋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