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曲洛街长乐坊便渐渐热闹了起来。迎客的灯笼一盏盏高高挂起,白日里紧闭的大门也一扇扇打开,内中无一不是灯火通明,绮年玉貌的女子隐约可见。而街上的酒楼茶馆亦是到了一天中最红火的时候,但凡两三层的大酒楼,底楼已经是坐得满满当当,至于二三楼的雅座包厢也已经坐满了六七成,端的是繁华气象盛世风流。
那种五陵年少争缠头的盛景,在这长乐坊中日日上演,既有才子佳人的喜剧,亦有薄幸儿郎的悲剧。总而言之,外乡人来到上都,长乐坊便是必来之地,否则纵使回乡,旁人亦会笑话白白来了这京城一趟。
长乐坊中最大的烟花之地是太康院,传闻太康院的匾额乃是前朝一位皇帝的御笔。只不过,数百年前的事又有谁耐心求证,旁人只知道这太康院中的女子大多是经过了宫中教坊的调教,也就乐于大把大把地洒银子。
然而,这一晚上光顾太康院的大多数主儿却恼火得很,别说十三位当红姑娘不见踪影,就连次一等的也都不齐全。虽然管事的打躬作揖赔尽了好话,几个年轻气盛的豪门子弟终究咽不下一口气,厉声要求一个交待。当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的时候,楼上终于懒洋洋地下来了一个人。
“吵什么吵,有本事去望川阁上去把各位的相好领回来,光知道在我们太康院门口吵吵嚷嚷,算什么本事?”
门口愤愤不平的几个人抬头往楼上看去,登时眼睛一亮。只见一位盛装丽人缓步从楼上下来。她手中一柄宫制团扇,一袭薄纱长裙下滑腻肌肤隐约可见,足下轻履的头上缀着两颗小指头大的明珠,轻挽云鬓淡点唇朱,粉面上一颦一笑,无不流露出一股婉转轻佻的风情。
“十一娘!”
那几个豪门子弟脱口惊呼了出来,一个大胆的便涎着脸上前几步想要揩油,却被那十一娘厌恶地推了开来。她不屑地扫了这些世家公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今天晚上是荣国公、魏国公、祁国公,还有左相林大人,右相鲁大人等几位朝中大臣一起设宴请客,各位公子既然不满,是不是敢和奴家去望川楼,当面向他们质问?”
此话一出,刚才还喧哗一片的门口顿时鸦雀无声,而那几个闹腾得最起劲的公子哥则一个个缩回了脑袋。开什么玩笑,刚刚十一娘说的那些人当中,有好些便是他们的父执长辈,而即便不是如此,仅仅朝中左相右相这些实权人物,也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当下大多数人无不脚下抹油溜了个干净,而尚有不甘心的则开口问道“既然是那么多大人请客,十一娘你可是太康院十三姝中最出色的,怎么独独不去?”
“老娘今天不舒服,晚去一阵不行么?”十一娘一瞪眼睛,没好气地朝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侍女喝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帮我去把琵琶拿来,要真的让那些大佬等急了,你们就等着明天太康院关门吧。”
这么几句话一丢出来,那些仅剩的人顿时也悻悻散去。毕竟,找乐子是一回事,因为寻花问柳而和朝廷大佬对上了,那就不是找乐子而是找死了。再说,长乐坊不止太康院这样一座青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当然,所有人心中都存下了一丝疑虑,劳动这样一大批重磅人物亲自设宴款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望川楼便在曲院街东头,是整个长乐坊中唯一一座四层楼的建筑,平日最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地。只是这一日,素来高朋满座的三楼却是无比安静,往日呼朋唤友招歌姬助兴的官员全都偃旗息鼓,隔在中间的屏风也被人撤了。他们有的在那里一边用餐一边小声议论,有的则干脆招来小二低声询问。刚刚进去的那些人他们都看到了,有两位尚书,三位国公,两位宰相,这架势着实太大了。
突然,不知是谁轻嚷了一声“又有人上来了!”
一群官员顿时止了议论,全都把目光投到了楼梯口。只听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之后,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便上了楼,往这里扫了一眼便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去,身后还跟着几个显然是护卫的随从。而这个时候,几个倒吸凉气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但是,大多数人却是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样,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个上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