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你这个老家伙,”我说,“我真有点想扼杀你!你已经做了,为什么竟然还骗我?”
我们正坐在藏书室里。令人激动的几天已经过去。在下面的房间里,约翰和玛丽重又相聚了,而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和霍华德小姐则已被拘留。现在,我终于要波洛对我说一说了,以便能消除仍在烧灼着我的好奇心。
波洛没有马上给我回答,但后来他终于开了口:
“我并没有骗你,我的朋友,至多是我容许你骗了你自己。”
“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嗯,这很难解释。你看,我的朋友,你有一个这么诚实的性格,又有一张如此坦率的面容,以致于——要想隐藏住你的感情终究是不可能的!假如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诉给你,在你第一眼见到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先生时,那位狡猾的绅土就会——在你的如此富有表情的风度中——‘嗅到秘密’!然后,对我们要逮住他的打算说声‘再见’!”
“我认为我有比你对我的称赞更多的外交手腕。”
“我的朋友,”波洛恳求说,“我求求你,不要发火!你的帮助是最最宝贵的。只是因为你的这种极为美好的性格使得我有所踌躇。”
“嗯,”我咕哝着,稍为平静了一点。“可我仍认为,你可以给我一点暗示呀。”
“我给了,朋友。给了几个。你没能领会呀。你现在想想,我对你说过我相信约翰-卡文迪什是有罪的吗?恰恰相反,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一定会被宣判无罪吗?”
“是的,但是——”
“而且,我接下去不是马上就谈到要把凶手缉拿归案是困难的吗?我说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你还不明白?”
“不,”我说,“我不明白!”
“还有,”波洛继续说,“一开始,我不是就反复说过好几次,现在我不要让英格里桑先生被捕?那应该说已经把某种信息传递给你了。”
“你的意思是说早在那个时候你就怀疑他了?”
“是的。首先,英格里桑太太的死对其它人都有好处,而她的丈夫受益最大。这是逃脱不了的。当我和你第一天到斯泰尔斯去时,这个罪是怎么犯的,我并无想法,但是从我对英格里桑先生的了解中,我认识到要找到把他和这一罪行联系起来的任何证据都是很困难的。当时,一到大庄园,我就马上知道,烧毁遗嘱的是英格里桑太太;瞧,顺便说一句,这你不能抱怨了,朋友,因为我已经竭尽所能来迫使你认清盛夏季节在卧室里生火这件事的重要性了。”
“是的,是的,”我急切地说。“快说下去。”
“好吧,我的朋友,正象我所说的,我的认为英格里桑先生是有罪的看法是非常动摇不定的。实际上,告发他的证据是这么多,以致使得我倾向于相信他并没有干过这些事。”
“你的看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当时,我感到我越是作出努力设法宣布他无罪,他却越是千方百计想使自己被捕。后来,当我发现英格里桑和雷克斯太太并无不正当关系。事实上是约翰-卡文迪什对那个女人发生兴趣时,我就完全有把握了。”
“为什么?”
“这很简单。要是英格里桑和雷克斯太太有不正当关系的话,他的沉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是,当我发现传遍整个村子的是说约翰被农场主的那个漂亮妻子吸引时,他的沉默就有完全不同的解释。借口说他害伯流言蜚语,这是胡说,因为不可能有流言蜚语能缚住他的手脚。他的这种态度强烈地促使我去思索,我渐渐地被迫作出这样的推论,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希望自己被捕。好吧!从那时候起,我就相应地作出决定,他不应当被捕。”
“等一等。我不懂,为什么他希望被捕呢?”
“因为,我的朋友,你们国家的法律规定,一个已被宣判无罪的人决不能因同一罪行而再次受审判,啊哈!他的主意——确实不错!毫无疑问,他是个有办法的人。你瞧,他知道,处于他的地位,他必定要受到怀疑,因此他构想出这个十分巧妙的主意,准备了一大堆捏造的证据来控告自己。他希望被捕。到时候,他可以提出他的无假可击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于是,嗨,说变就变,他的老命就平安无事了!”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他用什么办法来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他可是去过药店的?”
波洛诧异地注视着我。
“这可能吗?我可怜的朋友啊!你还不知道去药店的是霍华德小姐?”
“霍华德小姐?”
“当然是她。还会有别人?对她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她的身材很高,声音低沉,象个男人;而且,别忘记,她和英格里桑是表兄妹,他们两人之间有明显的相似之处,特别是在他们的走路姿势和举止风度方面。这是再简单也没有了。他们真是机灵的一对!”
“关于溴化物的事究竟是怎么搞的,我还是有点模糊,”我说。
“好!我将尽可能地为你描述出整个经过。我倾向于认为霍华德小姐是这一事件的主使者。你还记得吗,她曾经说起她的父亲是个医生?可能是她给他配过药,或者是她从手边的一本书上得到了这个主意,辛西娅在准备考试时就放着许多这样的医学书。不管怎样,她是熟悉把溴化剂加到含有士的宁的混合剂中能引起后者沉淀这件事的。很有可能她产生这个主意非常突然。英格里桑太太有一盒溴化剂药粉,她晚上偶尔服用。还有什么能比暗中拿一、两包这种药粉,溶解到英格里桑太太刚从库特药店买来的大瓶补药中来得容易呢?危险实际上等于零。惨案几乎要到两个星期以后才会发生。即使有人看到他们两人中无论哪一个接触过这种补药,到那时候他们也会把这忘记了。霍华德小姐策划了自己那次争吵,并且离开了这个家。时间上的间隔,以及她的不在,将会击败一切怀疑。是的,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要是他们就这么干,也许永远不能确实证明罪行是他们所犯。可是他们没有以此满足。他们试图成为更机灵的人——这就导致了他们的毁灭。”
波洛喷着细小的雪前烟,他的两眼凝视着天花板。
“他们安排了一个计划,通过到村子药店买上的宁,并模仿他的笔迹在登记簿上签名,把怀疑都抛到约翰-卡文迪什身上。
“星期一,英格里桑太太将要服最后一剂补药。因此,星期一下午六点钟,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有意作了安排,让许多人看到他到一个远离村子的地方去。霍华德小姐事先还捏造了一个他和雷克斯大太胡搞的荒诞故事,以说明后来他保持缄默的原因。六点钟时,霍华德小姐乔装成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到了药店里,以毒狗的名义买了士的宁,并且用预先仔细学会的约翰的笔迹,签上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名字。
“可是,要是约翰也能提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这就毫无用处了,于是她又给他写了一张匿名条子——还是模仿他的笔迹——把他弄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那儿极不可能会有人看到他。
“到此为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霍华德小姐回到米德林海姆,阿弗雷德-英格里桑返回斯泰尔斯。没有什么会使他遭致损害,因为霍华德小姐手上有士的宁,事后只需把这作为诱饵,就可把怀疑抛到约翰-卡文迪什身上了。
“但是,现在发生了故障。那天晚上英格里桑太太没有服药。割断电铃线,辛西娅的不在——这是英格里桑通过妻子安排的——这些全都白费了。于是,接着——他就犯了错误。
“英格里桑太太出去了,他坐下来给他的同谋写信。他怕她因为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而可能惊慌失措。也许是英格里桑太太回来得比他预计的要早。突然听到声音后,他显得有点慌张,急忙就关锁上自己的写字台。他害怕,假如他留在房间里,也许会不得不再次打开它,英格里桑太太可能会在他把这封信抓在手中之前,就看到它。因此,他就走了出去,到林子里转了一通,他几乎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格里桑太太会打开他的写字台,发现这一件证明有罪的证据。
“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就发生了下面所说的事。英格里桑太太看了这封未写完的信,发觉到自己的丈夫和伊夫琳-霍华德小姐的背信弃义,虽然不幸的是有关溴化物的那句话没有在她思想上引起警惕。她知道,她正处于危险之中——但是不知道危险在哪儿。她决定对她的丈夫只字不提,而是坐下来给她的律师写信,请他第二天就来一趟,而且她还决定立即烧毁刚刚立下的遗嘱。她保存起这封致命的信件。”
“那未她的丈夫强行撬开公文箱的锁是为了找那封信了?”
“是的,从他冒那么大的风险,我们可以看出他完全意识到它的重要性。除了那封信之外,绝对没有什么可以把他和这一罪行联系在一起。”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理解,他拿到这封信后为什么不马上烧毁呢?”
“因为他不敢冒最大的风险——把它保存在自己那里。”
“我不懂。”
“要从他的观点来看。我发现他只有短短的五分钟时间来处理它——五分钟后我们就立即到达了现场,因为在这之前,安妮在掸刷楼梯,凡是有人经过走向右侧,她都会看到。你自己想象一下那情景吧!他用另一间房间的钥匙打开了房间——它们全都相象——走进了房间。他急忙奔向公文箱——它是锁着的,钥匙又不知道在哪儿,这对他来说是当头一棒,因为这意味着他到这房间里来的事不能象他原来希望的那样隐瞒住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为了这张该死的证据,必须冒一切风险。快,他用随身小刀撬开了锁,翻查了里面的文件,直到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窘境:他不敢把这张东西留在身边。说不定已经有人看到他离开这个房间,他也许会受到搜查。要是在他身上发现了这张东西,那就全完了。很可能,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楼下韦尔斯先生和约翰离开闺房的声音。他必须迅速行动。他能把这张可怕的东西藏到哪儿去呢?废纸篓里的东西都被保存起来了,总之肯定会受到检查。既没法烧毁它,又不敢保存它。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于是看到了——你想是什么,朋友?”
我摇摇头。
“他立刻把信撕成细条条,又卷成几只纸捻,然后把它们插到壁炉架上那只瓶子里的其它点火纸捻中间。”
我发出了一声惊叫。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去那儿看看。”波洛继续说。
“在他有空时,他可以回来烧毁这唯一的一份告发他的证据。”
“那么,它一直就在英格里桑太太卧室里的纸捻瓶里,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我大声说。
波洛点点头。
“是的,我的朋友。那就是我发现我的‘最后一环’的地方,而且我应该把这一非常侥幸的发现归功于你。”
“归功于我?”
“是的。你还记得吗,你告诉我说,我在摆弄壁炉架上的礼拜用品时,我的手在颤抖?”
“是的,可是我没有看出——”
“不,可是我看出了。你一定知道,我的朋友,我记得那天一大早,我们一起在那儿时,我已经整理好壁炉架上的全部东西。而且,如果它们已经被整理好了,也就不需要再整理了,否则,在此期间一定有别的什么人动过它们。”
“呵,”我咕哝道,“这也就为你的举止反常作了说明了。你飞快地赶到斯泰尔斯,发现它仍在那儿?”
“是的,这是一场时间上的竞赛。”
“可是,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英格里桑这么傻,还让它留在那儿,他有许多机会可以烧毁它呀。”
“啊,他没有机会。我看住的。”
“你?”
“是呀,你记得吧,你不是还责备我,说我在这件事情上把这一家人都当作知心吗?”
“是的。”
“噢,我的朋友,我看到只有一个机会。当时,我没有把握,英格里桑到底是否犯了罪,而要是他犯了,我推想他身边不会有这张东西,而会把它藏到某个地方,依靠全家人的帮助,我就能够有效地防止他把它烧毁。他已经受到了怀疑,而通过把这件事公开化,我就有了十来名业余侦探为我服务了,他们会一直监视着他,正由于他本人意识到他们的监视,他不敢进一步去烧毁这一证据。因而他被迫离开了庄园,把它留在了纸捻瓶子里。”
“但是霍华德小姐无疑有足够的机会帮他忙的。”
“是的,可是霍华德小姐并不知道有这张东西存在。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她决不能和阿弗雷德-英格里桑说话。他们应该成为死对头,因此在约翰-卡文迪什有把握被宣判有罪之前,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敢冒险去会面的。当然,我也安排了一个监视人员,一直看着英格里桑先生,希望他迟早会把我领到藏东西的地方。可是他太狡滑了,并没有去冒任何险。那张信藏在那儿很安全,因为在第一个星期内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丢那儿看看,在那以后要想这么做,就不可能了。不过,照你说的这么侥幸的话,我们也许就永远不能把他缉拿归案了。”
“现在我懂了;可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霍华德小姐的?”
“从我发现她审讯时在她收到英格里桑太太的那封信的问题上撒了一个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