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自从出事之后, 岳青莲第一次接近金鑫大厦,本来光鲜的新楼在那一一夜的雷雨之后变得破败, 竖立在金融街那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之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不堪。
好像有公司已经搬走了……她仰头张望了一下。
她和顾景行约在上次的咖啡屋, 略微到得早了一些,坐下来点了杯拿铁,喝到一半,顾景行才急匆匆地从对面的大厦走出来,一面还拿着手机说什么,岳青莲忽然有些愧疚,他看起来这么忙, 自己这么打扰他, 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话总要说清楚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青莲,对不起, 来晚了。”他拉开椅子坐下, 对服务员小姑娘简单地说了几句,这才微笑着转过来打量她,“我听说了,你已经提交了新建门派申请,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尊称你一句岳宗主?”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反正三个考官每个人都在劝我改变主意, 还提供了六大世家的情况,让我选择一个家族依附。”
顾景行眉毛一扬,略带傲慢地说“休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意,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就算不做宗主,起码也要做顾家的主母,什么附族之类的,太贬低人了。”
岳青莲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也不尽然,我很怀疑像我这样的新生宗派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有多少……然后都是想在中土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有出头露面说话的分量……但是很显然,他们都失败了,我可没有那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
顾景行冷笑一声:“他们拒绝我的理由是外来蛮夷,修为杂乱,难道你这土生土长的正道心诀,还会难为你不成?”
岳青莲低头搅着咖啡,声音也放得很低:“我本来也只想,自己偷偷修炼就好了,和朋友们在一起,不要什么宗派啊师门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挺好的,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话,就永远上不了明面……反而会死在暗箭之下,所以我豁出去了,不就是六大世家才在道盟有话语权吗?那我就争取这个权力去。”
她抬起睫毛,深深地注视着顾景行:“所以,景行,现在不是我跟你回南洋的时机,我不能走。”
顾景行一秒钟都没犹豫:“好,我留下。”
岳青莲立刻摇头:“不,这样对你太困难了,我觉得奶奶和阿姨的意见是对的,现在顾家没有继续留下来死撑的必要,你还是回去南洋吧,养精蓄锐,过几年再卷土重来。”
顾景行的手伸过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带来他满怀的温柔:“不行,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奋斗。”
“景行,来日方长,现在刘家锋芒正盛,你没必要逞一时之勇。”岳青莲耐心地劝说,“秦明川对你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他随时会对你不利的。”
如果顾景行因为她的原因,而执意要留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背着这个大心魔,恐怕不走火入魔就万幸了,还想什么得成道果。
顾景行忽然笑了,俊美的眉眼舒展开来,握住她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青莲,对不起,我并不是完全为了你才留下来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顾景行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的安危由我自己负责,你别担心,这和你没关系。”
他带着一种倨傲的神气说:“柳家,毛家,顾家,三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千百年来,祖辈所念,无非是回归故土,明知艰险,偏要逆天行事,逆流而上,才是修道者该有的心性。”
岳青莲心里翻卷起酸酸的感觉,她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嗓子有些沙哑地说:“对不起,景行,是我太自私了,我现在做不到放下一切,跟你回南洋去……”
是她喜欢得不够,是她爱得不够,她不得不承认她和顾景行之间,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后面,像普通人的婚姻一样,还横亘着许多现实中的障碍,在这方面,修道者和凡人,没有区别。
顾景行一直那么坦荡,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遮掩美化地袒露在她面前。
是她过不去自己的心坎,是她接受不了那样的安排,是她习惯不了那样的生活……
就像王俭遇到刘杏子是个情劫,顾景行遇到她,又何尝不是。
“我知道。”顾景行温和地说,“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女孩子在婚前都有挑选的余地,我也赞成彼此理解得更多一些,这么仓促地就要你做出结婚的决定,是我冒失了。来日方长,我相信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无论怎么样,顾景行总是会照顾她的心情,开解她……岳青莲沉默地想,有时候真的觉得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对了,中午一起吃个午饭?”顾景行看了一眼手表,“我可以挤出……嗯,一个半小时。”
“不了,你那么忙,就不要赶来赶去的了。”岳青莲抽回手,“我还要去商场,给两个小伙子买衣服……嗯,是我老家来的外甥!”
“不是上次那个可爱的小朋友吗?”顾景行问。
岳青莲想起自己家里迅速增长的人口大军,有些头疼:“不是,是大男孩了,刚来城里,什么都不太习惯,我想让他早点融入现代生活,别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哦,那正好。”顾景行在便条纸上匆匆写下一个号码,“这是我在迪奥的vip会员号,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再去了,里面还剩下一点钱,和历年的消费折扣,就给小朋友拿去做个见面礼吧。”
岳青莲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穿标志性的纯黑迪奥西装,而是换了一套手工缝制的深灰色西装,虽然还是仪表端正到无可挑剔,和过去相比,到底还是有些气质上的不同,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专柜店员得罪你了?”
顾景行失笑:“当然不是,迪奥西装只适合三十岁以下的男人,我老了……”
他如此坦然自若地说出这句话,配着鬓边刺目的一缕白发,岳青莲心酸的感觉涌到了嗓子眼,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顾景行的手,微带恳求地说:“景行,听我这次,回南洋去吧。”
顾景行坚定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青莲,来日方长。”
左右开弓拎着几个购物纸袋走进家门,孟妮可眼尖地看见包装袋上面的logo:“宗主,发财啦?!买迪奥!”
“给小凡和陈初买的,他们人呢?”岳青莲把袋子直接扔在门厅里,脱掉高跟鞋,客厅里只有孟妮可在,空荡荡地好不习惯。
“麒麟要去哈根达斯,陈初要去看补习中心,小凡就带着他们去了。”孟妮可直起身体,挤眉弄眼地说:“喂,你还真想按照目前的方式培养陈初啊?种田,读李白诗集,上大学,光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教人家一点真本事……你小心培养出个杨过来!”
“杨过?”岳青莲迷惑地问,要思考一下才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一掌把她推开,“我才不会看上那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呢!”
孟妮可比她还迷惑,沉思了一分钟才恍然大悟:“美死你啊!你以为我赞美你是小龙女?我是说你是黄蓉!”
“讨厌,明知道我没像你一样读过那么多杂书,光弄些我听不懂的典故!陈初这几天咋样了?”
“捧着李白诗集苦读呢。”
岳青莲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发牢骚:“我也得有真本事教他啊!”
她进卧室换下衣服,捏诀进入洞府,沉入冥想之中去了。
丹田处青色莲台上的蛋形光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大致的人形,红色心脉有时勃动激烈也可以浮现,大多时候都是悠悠闲闲地浮在莲台之上,沐浴着丹田内无穷无尽的青色灵力,等待着水到渠成,破丹成婴的那一刻。
修道越往上走,就越考量修道者的心性和道心,如遇一丝玄机,灵光乍现之下,悟道有成,那元婴就是立刻而成的事,而如果始终窥不破天地大道,不管多么刻苦修行,经脉内灵气多么浓厚,哪怕在丹田内若有实质,修为会始终停留在金丹期,再无寸进。
就算以白玉印里面的岁月计算下来,岳青莲到达金丹期的速度也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天赋奇才,所以她并不为元婴期迟迟不能突破而有丝毫的忧虑,就算目前局势紧张,但修真不比干别的事,有一点急躁的心情,恐怕就会招来心魔作祟,反而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