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刚感到迎面的水蒸气烧得皮肤灼痛难忍, 就忽然被一把抓住,静止在半空, 随即整个身体脱离了那片水汽,脸上重新感到荫凉, 他睁开一只眼,然后是另一只,怔怔地看着把自己拦腰抓住的岳青莲。
岳青莲一手还抓着几个新鲜的蘑菇,一手抓着小玖,瞪大了眼睛,后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玖,你干什么!”
小玖忽然发起狂来, 在她手里拳打脚踢地要逃跑, 看一时挣脱不开,索性张开小嘴,细密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岳青莲的手掌,发出咿咿的叫声。
岳青莲松开手, 蘑菇滚落在地, 她忍着手掌上尖锐而细小的疼痛,把小玖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柔滑的长发,低声哄着:“没事的,小玖……会没事的,你不要怕……我不需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哪怕是为了青莲宗的生死存亡……要牺牲你才能活下来的青莲宗有什么意义呢?”
小玖从她怀里抬起头, 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手比了比自己,又指了指她,然后画了一个圆,向外界猛然散开的样子。
“我知道。”岳青莲笑着安抚他,“吃了你,我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就打得过那些坏人了,我知道小玖最乖,最懂事了,你是想为我出一点力……我都知道,但是真的不需要你这么做,你是青莲宗的小蘑菇,我还有一口气就会保护你,除非我死了……但要吃了你来换取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做不到……好,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我快死的那个时候,我会先吃掉你,不让你落到坏人手里,好不好?”
小玖怀疑地看着她,抿着小嘴点点头。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修炼成人形,多么不容易,六百年了,自从小鱼出事,我就想,五六百年的时光多么漫长,你们连人都不是,那么弱小,是怎么在那么长的岁月里活下来的,我又怎么可以让你为了我,就此付出生命。”
小玖低着头,抽噎了两声,抹抹眼睛,然后扭来扭去地要下地。
“我给你穿上衣服,别光着身体到处跑。”岳青莲伸手拿下他的衣服,走出厨房,把他放在茶几上,要替他穿上的时候,小玖抢先抱着衣服,一溜烟地跑开了,躲躲闪闪地钻到电脑后面,开始穿衣服。
岳青莲微笑着看着他,等他穿戴完毕,才心平气和地说:“小玖,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和你原来的主人打个招呼好不好?”
小玖敏感地抬头,不悦地看向她。
“放心,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岳青莲保持着微笑,“我会带你回来的。”
秦明川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其实都并不在懋华上,在风投部现任部长周浩一贯的谨小慎微之下,第二季度的账面十分地不好看,不过这当然不能怪周浩,毕竟上一次跟富洋的证券项目,懋华也损失了三亿的资金,惨淡是可想而知的。
今天好容易腾出手来处理桌面上堆成山的文件,还没到中午,手机就响了,他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看了十秒钟才接通,听了开头,唇边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声音却放得很平和:“对不起啊,这件事我恐怕是不好过问了,那天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刘先生?刘先生当然有他自己的主意……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过问的,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他挂上电话,凝目在文件上,迟迟没有翻过一页,直到手机再度响起:“是我……关于这件事,我上次给您透露的已经是我全部所知……您说什么?据您得知岳宗主拒绝成为附族?这是哪来的消息?不会吧……我探听过她的口气,没有这么坚决的……是从刘家传出来的?那我就不好说什么了,也许是刘先生的意思……谢谢,同喜同喜……”
他唇边的笑容继续扩大,忽然外面走廊上传来薇薇安惊慌的声音:“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您——”
“秦先生!”进来的客人嗓门很粗,大大咧咧地把薇薇安往门外一推,关上门,向他拱了拱手,“在下终南山老秋,上次开会的时候,对你不太恭敬,多说了两句,今天特地来道个歉。”
虽然说是道歉,但那态度分明是一派‘你是个凡人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秦明川微笑了一下:“秋先生,道歉大可不必,反正我那也只是偶尔参与一下,现在我和刘家在修真界的业务已经没有交集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还是有必要的。”秋老走到桌前自己坐下,秦明川做出诧异的表情,“对不起,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嗳呀,我还当你卸了担子,就轻松下来,却原来是依然在尘世打混,做这些蝇营狗苟的营生,刘先生真是大材小用了。”秋先生随手推开文件,掐诀念了一个字,整个办公室仿佛突然明亮了一下,然后他才凑近,神神秘秘地说:“秦先生,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婿的位子坐得不是很稳吧?刘家的千金可是金尊玉贵,嫁了你这个凡人,就算现在你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和她顺利结婚,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你在修真上毫无天分,刘掌教现在只不过用得上你弹压族人,比如那个王七爷就是个例子,等到日后,不要十几二十年,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也许就会把你扫地出门了,听我一句劝,当修真人家的女婿,就要有修真的本事,你天天沉溺在这些俗物当中,能有什么出息?”
秦明川在文件末尾签了个字,头都不抬地笑了笑:“是吗?那我也只能认命了,秋先生是后来的,想必不知道我身体有旧疾,不能修真的事吧?”
“这事儿啊,我听说了,唉,这也是天意,我们终南山不是以丹修见长的,所以帮不到你了,对了,秦先生你知道吗,敝宗有个附族的公子,也在追求刘小姐,虽然我说这话你可能不太高兴,但以挑女婿的条件来说,他的确比你更加优秀啊。”
秦明川摆了摆手:“对不起,秋先生,我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你只是来向我说这件事的话,请等下班好吗?王俭先生我也是见过几面的,他为人不错,关于他和杏子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再听到了。”
秋老眯起了眼:“秦先生,不要这么着急,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我以压制王俭,绝不让他在你和刘小姐的婚事中捣任何乱为条件,换取你以刘家的力量帮我弄倒岳青莲,如何?我只要她的那件洞府法宝,绝不伤害她的性命!只要不出人命,刘先生那里你也好交待过去的。”
秦明川淡淡地笑了:“以我对王俭先生的了解,他纵然是很喜欢杏子,但也绝不会在婚事中捣什么乱的,秋先生,你多虑了。何况……”他微带嘲风地看着对面胡子一把的道修,暗想就这点离间的本事,居然也找到我头上来了,“刘先生叫我不要管这件事,岳宗主还在等待道盟的资格认证,作为地主,刘家对她还是应该有一定的保护责任的,何谈‘弄倒’?”
“秦先生,你是个生意人,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我就跟你交个底吧,岳青莲手里有件宝贝,我们是一定要弄到手的,她藏得很严密,就算是向道盟申请成立新宗派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透露,只有我们通过……咳,就是上次警局的人手,才得知一二,现在警局我们的人处境不太妙,恐怕帮不上忙了,所以我想,秦先生也是地面上的人,应该有这个能力,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们这个忙,我们以后会绝对支持你的子孙登上刘家家主的位置!”
秦明川沉吟不语,秋老自以为得计,趁热打铁地说:“你是个凡人,刘小姐也是个凡人,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是凡人还好,不过是富贵荣华一辈子,若是个修真,将来就是要接替刘掌教的位置的,你身在刘家,当然知道刘掌教自己的位置也是刚刚坐稳,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年轻了,镇不住局面,刘掌教现在断了一臂,修真上再不可能有大的进益,最多寿元不过一百五十年,中间再有什么不幸也未可知……刘家根基深厚,老一辈只出了一个王七爷,就压得刘掌教动弹不得,这是王七爷死了,几十年之后难免又冒出一群来,到时候有我们终南庄家给你撑腰,那事情就顺利多了。”
秦明川静静地听着,最终点了点头,在秋老的笑意还没扩散开的时候,又说:“秋先生好细的心,什么都想到了。”
“哪里哪里。”
“只是秋先生确定,别的世家没有这样心细的人吗?”秦明川又翻开另一份文件,头都不抬地说,“如果有的话,还是要协调好,免得被人从中挑拨,弄得两败俱伤,我跟你们合作的先决条件,也是建立在刘先生绝不知情的基础上。”
秋先生捋了捋胡子,自信地说:“陈周两家,历次行动都没参加,谅来是没这个脸面和本事来分一杯羹,你岳父在的刘家,既然刘先生装大度,假仙说不插手,那也无必要担心,姜家就是个二道贩子,不足为虑,至于正一道……”
他正在拈须自语,手机忽然响了,手忙脚乱地接通了一听,脸色大变:“什么?你们看得清楚?的确是她?盯紧了,我马上就来!”
看着他夺门而出,秦明川冷冷地一笑,也掏出手机:“喂,岳青莲刚才干了什么?……带着一个包出了门?你们正在跟?……金宝桥……姜家?”
古玩街今天冷冷清清,谁也不愿意在非周末的时候顶着六月天的大太阳出来摆摊,两边的店铺里生意也稀少,姜老头脸上的神情比较古怪,虽然在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神色显然是为难的。
进了小院子,拐到一间偏厢,有穿着白色纺绸唐装的小伙子给送上了茶水,姜老头不自然地举手让茶:“岳小姐……哦,现在应该称呼您岳宗主了,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岳青莲大大方方地端过茶盅来,揭开盖子闻了闻:“好茶,不过比起金道长的茶叶来说,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呵呵,老金是个风雅的人,不是我这种生意人可比的。”姜老头看她不急不慢喝茶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岳青莲身边的大旅行包,暗想里面不会都是现金吧。
“岳宗主,之前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刘家牵头,组织的一个暂时的联盟,惭愧得很,我们姜家虽然身为六大世家,实际是凑数的,不过是跟世俗的淘宝一样,是一个买进卖出,方便各位道友互通有无的商家而已,所以既然他们找上门来要求加入,那老朽也不得不加入了,毕竟敝家族的族长什么的,都在家乡闭关,这尘世中的事么,老朽做主也就罢了。”
“那很好啊。”岳青莲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笑着说。
“可是……岳宗主,我就实话实说了罢,我这盘生意,本来是无所谓正邪,只要是道盟里挂上号的,一律开门迎客,一年四季拍卖会上都给发会员卡,甚至道盟里没挂上号的,比如姑娘当年……这生意也不是做不得,顶多有些要紧东西,不摆出来给你知道就是。但是,自从加入了这个联盟,他们便有了规定,起初,是不得和邪修交易,接着,是不得和顾家交易,如今么……”
“是不许和我交易?”岳青莲笑着接话,“这是道盟的规定?那也怪不得你。”
“道盟哪里管得那么宽,就是他们自己定的规矩!”姜老头看起来简直要老泪纵横了,“这一下我损失多少钱哟!想起来就心疼不已,但是没办法,刘家,庄家,正一道,这三家都是以武力闻名,一家我还可以顶住,三家的精英人士都集中在本市,那老朽是万不敢耍什么花招的,所以岳宗主此来,不管是要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只能恕老朽不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