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院首座上官雩正是帝师,耄耋之年,眉毛胡子已经全白了,垂着眼睛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他早就到了荣养的年岁,在家乡也一早置好了一座小小的庄园,竹篱茅舍,堂前一株桃花,屋后种了几竿翠竹,还额外开垦了一片小小的菜地。在这座小小的院子里,他整整住了十五年,初初见到的小儿都已经娶妻生子了。那一年,大雪封山,左右邻家老翁相约着饮酒,新皇的卫队敲开门,风雪一瞬间涌了进来,堂屋供桌上土定窑瓶里的梅花摇摇晃晃地摔了下来。他抖了一抖,慢慢地醒过来,殿前烛火晃了晃眼,仿佛又有风进来了,他只能慢慢地把手缩起来,像握着一块冰。新皇对这位老师十分敬重,将将坐下,就十分殷切地问候:“老师进来可好?秋日风寒,老师今年咳嗽得好些了吗?前些日子离国来使进贡了几丸丹药,滋阴润肺有奇效,老师可以一试。”上官雩颤颤巍巍地起身谢恩,他最小的学生留在了乡下的庄园,而堂上的学生,正高高坐在那里,他眯了眯眼睛,看不分明。宋祁有些意动,这本是结交的大好时机,宫廷夜宴,还是一个前朝公主的生日宴,外臣寥寥无几,琼英院更是难得来人,他的寿辞不知道得了哪位的眼,破例列入席,于公于私,都该是能为首座效一效劳的人。更何况,这位上官先生,在读书人的眼睛里,就如同九天皓月,是见一见都值得提一笔的人。只是,他无端觉得这氛围有点怪,风平浪静下隐隐有暗流涌动,犹豫了一瞬,上官先生已经又颤颤巍巍坐下了,拢着手,垂下眼睛,挂在了天上。“破阵乐”正演到高潮,战鼓擂动,把所有声响都盖住了,四下一片静默,只剩鼓声。
鼓声激起了窗外的月色,留在昭华殿的落落在一片月色里,清整着新收的桂花。她年年都要预备好些桂花糖,新收的桂花细细的打理好,一层一层的密密压实,盛在青瓷小罐中,可以做好长时间的点心和蜜饯。慕容秋常年体弱,汤药比饭食都要勤谨些,她又不喜欢宫里寻常的甜食,只有渍梅子和桂花糖偶尔沾一沾,落落于是年年预备着。等到她把一小匣子桂花蜜都装好,远远听到鼓声已经停了。年年这个时候,公主已经回来了,今年兴致倒是很好,可夜色深了,风露寒浸浸的。落落犹豫着想去送一件披风。她起身去寻,心里忖度着公主今日的衣裳发饰配哪一件好,寿宴该喜庆些,水红色就很相称,她轻轻巧巧地进去拿,柜子里暗格是开着的!小小一个暗格,只有女子妆匣大小,黑漆漆地,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