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是很重要的。”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史蒂夫,”他父亲激动异常。“引用柯勒律治的话——我相信柏拉图和苏格拉底。我信仰基督。我要告诉你今天早晨在教堂听汤姆的讲道时我想了些什么。我从来没有动摇过我的信仰,所以你不要误解我要说的话。但是过去的一年中我一直非常痛心,因为我看到那些年轻人——不仅仅是年轻人,还有他们的父母——正在背弃信仰宗教和《圣经》。他们正在转向错误的偶像,他们都在说:你把上帝给我看看。他们都要用什么科学去证明,好像可见的东西才是证实了的真理,好像科学本身就没有抽象和神秘的东西。人们都在不断地拿可触摸到的实在东西来填充自己的欲望。但是,在冷静地想一会儿以后,他们又会考虑人生的目的和生命的意义。你难道没感觉到这些正在进行吗?孩子。”
“我感觉到了,爸爸。”
“他们不能在上帝和耶稣身上找到答案,是因为他们不能仅凭信仰去了解耶稣。所以他们不能接受从一个他们不相信的人那里所发的信息,所以他们就背离了他。孩子,我想这个也在你身上发生过,而在我们的教区的各个家庭内也有这种情形,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我知道,在你生病期间我和汤姆-凯里讨论过这事。”
“好,我本人对这种事情已经过去而感到非常高兴。我相信上帝一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紧要的关头重返人间的原因。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肯定不会是偶然的,它是神赋予灵感的结果。”
“奥斯蒂亚-安蒂夫——”兰德尔想——“不,它不是偶然。要把有关这事的情况告诉父亲是多么困难呀!”
“现在我们可以对有关我们信仰的两个问题给子所有人以满意的解答了,”他父亲又继续说,“我们接受耶稣作我们的救世主而对他的王国誓守忠诚吗?我们接受他在《新约》中所给我们的基督信仰吗?对这两个问题以前不能作出肯定答复的人,现在总算能作肯定的答复了。我们真的感谢那个正直的詹姆斯,他让我们有了肯定的答复。对于这些要求以科学的标准判断一切的人,救世主已经有了看得见的证据。对于我个人而言,我那种自私的考验也成为了过去。我知道我的教会保得住了,我看到凯里的信仰重又恢复,我总算又有了继承人了。那些像我孙女朱迪和女儿克莱尔那样彷徨犹豫的年轻人也找到了他们宁静的港湾,你看见了她们的变化吗,史蒂夫?”
史蒂夫点点头。“我为她们感到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
“对我自己来说,当我的寿限结束时,我再也不会害怕了。我一直对天堂有很深厚的信仰,——不是说有金的塔顶和用金铺的道路的天堂。而是赎罪的人的灵魂将被上帝和他的儿子接收的天堂。现在,我已活着看到了天堂将在人世实现。那也就是在善良克服了贫穷、暴力和不公正的时候,到那时,世界将充满仁爱与祥和,这一个福音也带给了基督教200多个支派的大团结,并且进一步和天主教、犹太教合而为一。”他停了一会儿,“你怎么不说话,让我一个人唠叨?冬天真让人话多。好了,孩子,我想听听你的,你说你要告诉我什么?”
“那些不重要,爸。别的时候再说吧!”
兰德尔瞥了他父亲一眼,看到他靠在座位上,眼紧紧地闭着。不是斯宾诺莎,而是内森-兰德尔,真正被上帝弄昏头脑的人,兰德尔想。
“你肯定挺累了,爸。”他说着,把车开到了街上。“你该休息一会儿。”
他慢慢地把车开到了有雪的岸边。
“我只是感到平静,儿子。”他听见父亲低声说。“我从没感到过这样神圣的平静。我希望你现在也能感到。”
兰德尔把车开到房前,停在拐弯处,把发动机熄灭。他转向父亲,想告诉他自己非常相信也会找到平静,以同样的办法或另一种办法找到。他还要告诉父亲到家了。
但是,父亲睡着了,眼睛紧闭着,他身上有一种无限的平静。
在兰德尔没去拿父亲的手,摸他的脉的时候,就有一种预兆,他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他靠近这位闭目长眠的老人,这一切看来是不可能的。父亲看起来像还活着,他沉静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像活着时一样。
兰德尔用双臂把父亲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老人灰白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不,爸爸,”他自言自语,“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用力摇晃着父亲,童年时请求父亲的声音又出现了。“留下,爸,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
他把父亲抱得越来越紧,拒绝接受这一切,努力而徒劳地希望父亲还活着。
这位老人不会死去的,简直是不可能。但是呆了一会儿,他知道他没有死而且也永远不会死,然后他终于放松了他。
在基督教礼堂进行的葬礼已经结束。送葬者在外面的雪地上集合排成纵队,站在灵柩前。兰德尔搀扶着母亲,把她带离灵柩到出口处,他把母亲托给妹妹和赫尔曼舅舅。
他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总会好的,妈,他已经安息了。”
他徘徊了一下看着他们把母亲领到朱迪、埃德-约翰逊和汤姆-凯里站着的灵车旁边。
兰德尔独自一人来到了礼拜堂里,无助地环视着这个人生归宿的避难所。一排排座位现在都空着,读经台也弃置在那儿,风琴也静静地在那儿摆着,牧师的客人休息室空无一人。但是一直在他心中回响的是葬礼的祷告词。他能听见葬礼开始时的唱诗,“仁慈的上帝,荣耀的主。”他也能听见汤姆-凯里的诗词:“耶稣基督说过,‘我是复活,我是生命,相信我的人,虽然他死了,但他还活着;相信我的活着的人们,将永不死’。”他还能听到参加葬礼的所有的唱诗:“荣耀归于圣父,圣子,圣灵,永归圣主;亦如世界创造之日,亦如现世一至永远,无休无止,阿门。”
他的目光移到了鲜花围绕的灵柩。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还移到了灵柩旁。就在那里,他低头盯着父亲的尸体,受人尊敬的内森-兰德尔将永远地沉睡。
他想:父亲去世前儿子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大人。这是谁说过的话?他记起来了,弗洛伊德说过。
父亲去世之前儿子永不成为大人,他看着灵柩内的父亲。父亲死了,确实死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仍旧是父亲的儿子,那个小男孩,过去了的小男孩。于是,这个小男孩迷惘了。
他极力保持冷静,提醒自己是个大人,但是泪还是禁不住流了下来。他品尝着流到嘴里的泪水,又苦又涩。他感觉到一阵悲哀填塞胸膛。他终于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好几分钟以后,抽泣渐渐地止住,他擦干眼泪。知道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不管喜不喜欢,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过极为微妙的是,他孩提时代对父母的那种依附心理却总是驱之不去。
最后又看了一眼,安息吧,爸爸,在你心灵和精神的天国里,和你熟识的上帝,耶稣基督一起安息吧,爸,我走了,不过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片刻之后,兰德尔带着稍微的一丝恐惧,离开了灵柩,加入在举行最后仪式的人流中。
随后的一小时在墓地里,他一直都是昏头眩目。
在墓旁,看着黄土掩埋父亲的灵柩时,他不停地为父亲祈祷。
“仁慈的天父啊,请听我为这位老人的祈求,请派你的天使长和你荣光的使者来,将我的父亲接到天堂去。”
直到他们乘坐两辆大型豪华轿车离开墓地去接待来悼念的亲友们时,兰德尔方惊愕地想起一幕非常相似的场景以及它的来源。
那是耶稣在其父亲约瑟墓前的祈祷,并且是在詹姆斯福音书中报告出来的。
祷词也不知是出于詹姆斯还是罗伯特-莱布朗之手。
对兰德尔来说,不管怎样,这都无所谓了。不管它出自哪儿,这些话都会使父亲在最后一程感到安逸,这些话是神圣而正确的。
他的头脑清楚了,胸中的郁闷也荡然无存。离家还有半里路,他要求司机停车让他下去。
“不要担心,妈。”他说,“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一会儿就赶上你、克莱尔和朱迪了。我会很好,你多保重。”
站在路旁,他目送轿车远去,躲开一个滑雪橇上的年轻人。兰德尔拿下手套,把手插进大衣口袋,开始往前走。
走过五条街之后,远远看见了自家的灰泥大屋。又开始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飘飘下来把他的脸颊冻得冰凉冰凉的。
当他到达门前白雪覆盖的草坪时,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加入到大人的行列的充分准备。到年底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工作必须完成。他向厅廊走去,从凸窗可以看到卧室的灯亮着。十几个来访者正围着他母亲和克莱尔,埃德-约翰逊在给客人调五味酒,赫尔曼舅舅正将三明治盘子送给客人。兰德尔知道母亲不会有什么事,他很快就会来陪她。现在,他已由一个儿子变成了成人,他必须自己拿主意解决一切问题。
他不再朝厅廊那边走去,而是沿着房子旁边的小路向后门走去。加快步子,他跑到后门,走进厨房,从后面的楼梯跑回卧室。
他发现万达正在卧室,把她随身应用的东西塞进包里。他昨天给她打电话告诉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且告诉她自己过完新年就回办公室了。她竟然在昨晚就赶来了,这不是以他的秘书的身份而是作为他的朋友的身份,来帮助他,安慰他。她现在正准备回去。
他从后面揽住她,一边吻她的脸颊,一边拥抱她。“谢谢,万达,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把他推开,用忧虑的目光看着他说:“你一切都好吗?我要叫辆出租车到机场去,但是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可以再呆一段时问。”
“我需要你回纽约,万达。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做,需要在新年以前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