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一片混乱,我跑到窗台上瞭望,我看到远方的海面上,一排排的船桨整齐滑动,黑色的风帆是遮蔽住大海的乌云,其上是黑底黄乌贼,风吹帆鼓,乌贼的触手疯狂起舞。
我知道乌贼是铁群岛的统治者葛雷乔伊家族的标志,他们自谓“强取胜于苦耕”,以铁钱换取财富,铁钱是劫掠,是斧剑相加,从倒下的敌人那儿抢夺财富。
啷咚————啷咚————啷咚————钟声还在响。
海疆城之海曾经如此蔚蓝,风波不兴,壮阔美丽。当下却为群屿之民打破,黯淡的军队压抑阴沉,侵蚀住了海面,恰如灰暗的恐惧灼燃在人心田,铁民来了。
“长船如洪,很壮观,对吗?”一个厚重的声音鸣响在我耳边,我回首看到了杰森·梅利斯特,他头戴的鹰盔变了,朴素坚实,我还记得开始时见到的那顶花哨头盔,有长翼飞展。杰森·梅利斯特大人披挂铠甲,肩扛比我头还大的双手战斧,银鹰雕纹闪闪发亮,斧刃寒光冷灿,他的笑容更是如此嗜血野蛮。
他在等着杀戮,这些男人都疯了。
“好了,别看了,去找另外两个丫头,送我婆娘去地窖,派崔克!过来,安置这个小丫头,然后去城墙!”
我跟着派崔克爵士一起将他走不动路的母亲送到地窖,瓦妲·佛雷和凯瑞琳·斯莫伍德已经先到了,我嗅着烂蔬菜和变质肉类的味道,看到瓦妲·佛雷脸色苍白呆滞地坐着,凯瑞琳·斯莫伍德紧紧抱着佛雷的手,然后凯瑞琳看到了我,扑了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感觉到她在颤抖,我能看见她眼中的晶莹。
“他们来了,莱雅,他们来了。”她低声喊道,我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揉顺她的长发。
“不怕,不怕,凯瑞琳,我和你们在一起。”
“不不不,你不知道,”她终于哭出来了,把头靠在和她一样高的我的怀里,“他们管自己叫铁种,他们喜欢施暴,他们会把糟蹋过的女人带回铁群岛,他们喜欢抢‘盐妾’!”
我其实也害怕,但是目前看,她比我更甚。
我揽住她,柔和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我才八岁呢,要抢也该抢瓦妲·佛雷这样的小美人才对。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莱雅拉·雪诺,”她哭泣地低喊,“盐妾,那是盐妾啊,你手脚将戴着镣铐,终年在海边耕作,你的背脊慢慢佝偻,手脚渐渐迟缓,皮肤皲裂起皱,三十岁时容颜会和六十岁的女人一样。”我安抚地拍着她背,很多水手都述说过海那边铁民的残暴,我自然理解。
“他们只需要你生孩子,只需要你劳作,他们不把女人当人看。”她声音颤抖着,这个柔软的小丫头,我也是个小丫头,但是我更坚强。
派崔克很快离开,瓦妲·佛雷虽然也在抖,但是不像凯瑞琳,她依然顽强地照顾着埃菲娅·凡斯夫人,我上前协助,帮忙整理好她的衣物。
我们听到一大堆的脚步声,我看到是亨得利·布雷肯、霍斯和一个叫海草头的士兵,然后是镇民和女仆们,他们中没有少年人或壮年,很快就把地窖挤得满满当当,哭泣和惊叫不时响起。
“把门锁起来,柜子,椅子还有桌子,所有的东西,抵住!快!”他比我心态好地多,我看着他们俩动作麻利地搬运家具,大家惊醒,一起帮忙。
柜子后面是一个通道,怪不得亨得利首先搬这个,“这是密道,待会如果铁民冲到这了,你们从密道走,我们会帮你们挡住。”亨得利平稳地说道,我头一次觉得他是个男人,而非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我鼓起勇气,“给我一把武器,大马。”
他看了我一眼,拔出士兵们用来切肉的短剑递给我,我接过短剑,仔细打量,没什么雕纹花样,材质上等,入手挺沉,“它有名字吗?”
“没有,”亨得利执剑在手声音低沉,“我以为你们这些姑娘都会有一把贞洁守护者什么的呢。”
“那是什么?”听到我发问,亨得利看了眼瓦妲·佛雷。
“是用来自杀的,为防止被玷污。”瓦妲心领神会地解释道。
我们随后安静了下来,埃菲娅·凡斯夫人状况不大好,她脸色太难看了,可怜的女人,一定是被吓坏了。不对,不对不对,她这是没吃药!
“等等!”我喊道,“今早达蒙学士有送药来吗?”
凯瑞琳半张着嘴看着我,“我,我没去拿,我听到了钟响——”
“亨得利,把东西搬开!我要去拿药,快点!”
“可是外面——”
“没什么可是,这是杰森·梅利斯特大人的妻子,你的主母,侍从亨得利!”这要真是发病身亡我们都得兜着!
【第二节】
我和海草头出了地窖,我们约好暗号,敲三下门,两下急促,一下缓慢,本来亨得利想要一起过来,可是累赘有我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半大孩子。
我知道,亨得利会把门给堵得死死的,直到我们回归,愿新旧诸神保佑他,也保佑我。
我听到隐约的一阵阵碰响,然后是——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不是大陆上的号角,如此的洪亮,就连潮湿的海风都为之震颤。
“是搁浅,铁民把长船搁浅在镇子前边儿了,他们在登陆。”海草头手着长矛和盾,他牙齿很烂,味道不小,头发是深褐色的,黏黏巴巴,就像是海草。
“第一次遇到吧,丫头?我之前跟着去三叉戟,跟着老爷们,你猜怎么着,我看到雷加王子睡在河泥巴里,整个胸都碎了,他们说那是开了一朵花,看上去和臭列克死的样子差不多。别呆着,达蒙学士在哪,药呢?”
“三楼,三楼,这边!”我快速地道。
主堡没几个人,而且所有碰到的汉子都有自己的事儿做,没工夫理我们,我们来到书房,显然达蒙学士没在,不过原料还在,我可以自己动手。
“看好,大哥,”我手脚不停,配置着药汁,“把牛奶拿过来。”
我们听到外面是喧哗和呼喝声,杰森·梅利斯特在大喊,估计是训话。
我剁着草药,碾出汁水,混合搅拌,我现场看过达蒙学士是怎么制作的,而我在恐怖堡时也学过。不过我当时学这是为了制毒。
“拿个水壶来!”海草四望寻找,把达蒙没带走的皮囊壶子塞进我手里,我打开嗅了嗅,麦酒,我直接把里头的东西倒光,把牛奶灌进去洗涮,最后再倒进埃菲娅·凡斯夫人的药。
我多了个心眼,确认了一下配方,没问题,不是什么慢慢害死人的东西。
走出书房时,我举眼眺望,远处的铁民递次下船,我依稀能看见他们手中的大圆盾,花花绿绿的,大概是各个伯爵和头领的纹章。
长船太多了,铁民的先锋已经在镇子里点起浓烟滚滚,后面的人还在慢慢上陆,他们聚集成几百人的方阵慢慢前进,而这样的方阵有好多,挤满了海滩。
我看到有一队梅利斯特的人在列阵,我记得杰森大人是要严守城堡来着,哪个封臣那么愚蠢?铁民把一个个盾牌碰在一起,密实极了,让农人的弓箭毫无效果,那些海盗有序的方阵分别从两侧和正面迎向梅利斯特的军队。一阵细密的黑点如同蜂群——大概是一些投掷的武器,比如小斧头和投矛——扫过了征召起来的梅利斯特农民士兵,这些庄稼汉争相逃散,留下了倒地的人。
我知道,铁民连年劫掠,渴望战斗,经验丰富。在海外的时候,他们或许连自己人都抢。相比之下和平的时光让海疆城的居民们不熟沙场。没有了城堡,是没法和这样的海寇对阵的。
铁民在穿越小镇,我猜是为了防止被海疆城的骑手偷袭,借助小镇的房屋和街道,那里可以变成骑兵的地狱。谁知道杰森·梅利斯特大人有没有在城堡外面布置骑兵呢?我不懂,我只知道,杰森·梅利斯特大人这会儿是不会开海疆城之门的,这些农兵只有自求多福。
“该走了!”海草头警告我。我抱着水囊,我们一路跑向地下室,我偏头看了一眼。
等等,刚才在扇贝塔上的卫兵呢?扇贝塔是海疆城的一座塔楼,在东边面对大陆的位置,我记得更早一些时候是有人的。
“咋了,这会儿早着呢,铁民会每三百人成一堆,顶着他们的圆盾从镇里过来,我们箭矢充足,有弩炮和投石机,更别提水和粪,沥青和火油,他们进不来。”海草头说道,他看起来一点耐心都没有。
“我记得扇贝塔上该有个卫兵,海草头。”
“是罗杰,对,嗯?他人呢?”这打仗呢,那个哨卫还敢开小差?
扇贝塔在海疆城面对大陆方向的城墙边。海疆城西面是海,城墙又高又厚,东面面对的是大地,相较而言就差了很多,那里比朝海的一面更容易攻破。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你,去把药给给给夫人送去。”我说道,舌头打了结,“我去找杰森·梅利斯特大人。”
噗!戳进皮肤的声响。
我看到海草头的胸前露出铁尖,刚要答话的海草头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他往我压过来,我立马让开。
砰!他摔在地上,背上扎进了一根标枪。
标枪。铁民!我看着地面上的海草头,我抬头看到披甲的圆盾歹徒正在跑来,我闻到了盐的味道。
“啊!!!救命!”我发出尖叫,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向地窖跑,手中紧紧抓着药囊,眼泪积攒在眼眶里,“来人哪!!!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