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打猎的时候到了,我更想躺一天,或者从女儿塔上跳下去,我痛得就跟被人放在砧板上切一样,让我觉得这辈子什么伤都不会是大问题。
偏偏我还得出面,否则某人会觉得我在扫兴。卢斯·波顿让我参加狩猎一定不安好心,我恨他。
我们在波顿的森林中,我没法跟上最前头的各位大人,卢斯·波顿大概是想带客人到林中深处,甚至孤山之上,那里会有更野蛮更生猛的野兽,更刺激的狩猎。
可是我差不多算是趴在马背上,再刺激的狩猎都与我毫无关联。还好我的白马小麦和我很熟,性子温顺,这才没把我颠到灌木丛里去。我连铠甲都不想穿,虚弱到弩都拉不动,穿着马裤和马甲,里头的衬衣和羊毛衫套了好几层,我把自己裹在斗篷里,纯粹是跟在后面。
“我的女士,最近消息有点不大好。”一路上,酸埃林给我嘀咕。
“啊啊。”咕噜赞同得发声。
“说。”战马可不是以让人能睡得舒服著称的,我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他们说你流产了,仆人们,说你前些天一直呆在恐怖堡,额,和很多男人——”
“去他的。”我真是瞎了眼,宽待这帮白眼狼。
一时寂静,我察觉到各位汉子和巾帼都看着我,这可奇了,我今天脸色不是一直很糟糕么,“怎么,我又没法守贞誓言,就算流产又怎样?”这事唯一的好处是让我恢复了一些活力,气的。
“要我说,女士,”洛克递给我水囊,我谢绝,“要是您把心思放在博取爱戴上,恐怕在他们嘴里您这辈子能流一万次产。”
“行行行,我知道,”我有气无力毫无耐心,“无知愚昧的人民,唯有恐惧才是晋身之道。”
不管我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恶心到我了,他们说我野种,嘲笑我的庄园,排斥我收留的人,非议我的举止,嘲笑我的身份和命运,而我对他们态度那么好。
去他的吧。
本来就疼得很,这下我更没什么好心情了。
“禀报波顿大人,我这第一次来事呢,不可能在外留情,这种流言他会处理的。”
割舌头绞死,活该的。
因为我的原因,我们走得太慢了,以至于莱拉·莫尔蒙折返回来,“你没事吧?”她问,我勉强抬头,看到她真心实意的关切,看来还是有好心人呢。
莱拉有一头深褐近黑的头发,长度不到肩膀,她任由发丝披散着,十分随意。我看到莱拉身上的铠甲,要害部位有几块金属板链起,其下可见皮毛,看起来厚实,但是依然显露出腰肢的曲线,她还套着利落的裤子和长靴,看起来英姿飒爽。我知道熊岛配不了特别细致的甲胄,如我这样的锁甲,一般是北境南方领主们的手上才有。
“怎么了,莱拉小姐?抱歉,我还好。”我努力牵动我的脸部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就好像是跟我打招呼的是苍白蜘蛛一样。
“我陪着你。”她说道,我听出了她的固执,她驭马到我身边,轻抚我的背。
“谢谢。”我说得很简洁,其实我已经快不想开口,我从没发现痛楚有那么消耗精力。
“你知道,每个女人都会遇到这种事。”她凑近耳语,我能闻到耧(lou)斗花清淡的香气,也只有那种深蓝色的花儿能在熊岛开放,它们耐寒。
我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放在她搭上我后肩的柔荑上。
“我母亲常说,这种疼痛是旧神的恩赐,”那梅姬·莫尔蒙夫人一定是疯了,“让你更能忍受伤痛,有更旺盛的斗志,”是说我已经麻木了对吗?“向敌人,尤其是男性敌人,发泄他们无法理解的勃然怒火,当下会是你最有破坏力的时候,莱雅拉。”
“她真厉害。”我还能说什么?我连剑都没法拔。
苍鹰自天而降,在我们头顶盘旋,当下这会儿,我难受得想把它射下来,叫的难听极了,还好它自觉地离开。
“女士,”我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逐渐靠近,“卢斯·波顿大人问您身体如何,您已经掉队了。”卢斯·波顿说话的口气那么难听,这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美化过了吧?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拉下很远。
我抬头看到来人是卢斯·波顿的一个誓言骑士,三年前投靠的贝里·莫斯爵士,是莫斯家某个不起眼的亲属,现在用的纹章依然是他家族的白蓝相间纹章,橙色的缎带很醒目。
贝里·莫斯过去是雇佣骑士,在各地流浪。曾经追求莫尔蒙家的黛西,追求过不少姑娘,加入波顿家以后他也跟我表白过,为了野种庄园。我能理解这样的心态,但是也太明显了,总之,求偶策略一塌糊涂。
他的外观也是一塌糊涂,老实说,他模样不难看,属于典型的先民外貌,黑发和深邃的轮廓,瘦削的高个儿。但是他表情太阴沉,眉头总是蹙紧,年纪不到三十五都有皱纹了。
“我已经用了我最大的能耐赶路了。”我回道,语气非常非常糟,“要是波顿大人不满意,他可以把我戳死在长矛上带回家,当作他打到的猎物,随他高兴。”
贝里·莫斯爵士面色更难看了,很明显他不敢真的去这么说,我看到他纵马踱步加入了我卫兵的行列,他唯一的一个士兵,那个叫诺斯·风暴的小子跟在他身后。
“你哥哥多米利克让我保护你,女士。”誓言骑士贝里如此说道。
“谢了。”我趴在马上没有半点精神,但是还是给了他一个微笑。
“我的荣幸,女士。”我没虚辞客套的气力,摆了摆手回应他的话。
黄昏时,我们已经和狩猎队失散,我们在孤山的山麓,伴着灌木与树。
“没事,”我打量四周,回复担心的贝里·莫斯爵士,“这里我来过,明天中午见不到那几位大人,我们就回去。”
远处传来狼嚎,我觉得有些不对,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安全,太安静。
我们在林间,在半山腰,还都在马上,这可不是好的处境,骑马时身子动弹不便,很容易成靶子。
我咬咬牙,忍住痛,戴上我的橡木面具,翻身下马,差点跌倒在地,我扶住莱拉搀我的手,“你们谁有多余的甲冑?盾牌给我一张。”
我们现在人人都带了弓,我的是弩,弩在这时候会显得有些慢。我们有五把长剑,莱拉的剑非常大,还有四面盾牌,“武装起来,给我顶头盔,动起来!”
“有危险吗,女士?”
“或许,快动起来!”我猜不会是骑兵,这地形不合适。至于伏击?这个星球上能伏击北境人的军队还没出生呢。
我把盾牌绑在我手臂上,嗅着熟悉的橡木清香,“下马牵马走,”或许是神经紧张,所以疼痛对我的影响减弱了很多,我没那个享受痛苦的资格,“盾牌对着外侧,用双手武器和长矛的扛在肩膀上,这几天是晴天,有月亮,光照足够,先不点火把,我们去附近宿营。”
“你好熟练,啊!你是橡木脸!”莱拉解下马上的双手剑,“你名声很大,我以为你会是个野人或者什么的,他们说你会巫术。”
“对,我甚至会看到前世,”这倒是真的,“和今生,”十五岁之前的今生,“别开玩笑了,莱拉,躲在盾牌和马后面。”
她早就这么做了,手搭在我身后,我确实有一面盾牌,“我会第一个冲出去。”她气势磅礴地说道。
“如果敌人比我们少的话。”我答复她。
林木在摇,风声掩盖不住刮动灌木的响动
“谁?谁在那!”舞蹈家达蒙高喝,他最早上好长弓的弦,此刻箭在弦上。
“菲林特,效忠于史塔克!”这是个姑娘的声音,清脆坚毅。
在长夜结束之后,菲林特乃是先民的国王,如今有很多个分支,包括裂石山的菲林特山地氏族、菲林特之指的菲林特家族以及寡妇望的菲林特家族,后两个是领主。
总之,似乎不是敌人,弓箭放下了,大家的警惕消失。
“波顿,效忠史塔克,”我应道,“你们是哪儿的菲林特?”接着我严肃地低声,“都戒备,这里是波顿的地盘。”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谁知道是真是假打得什么主意。
“群山,”是山地氏族。“我们在追猎狼吻巴洛索和他的野人战帮,他屠了我们一个村子的人。”
“他在这?你出来吧,或许我们可以同行。”我听说过狼吻要追猎我的事儿,他确实可能会出现在波顿家的地盘。
“我们中间跟丢过,”脚步声响起,我面前出现了三个身裹毛皮的人,“我们一路追逐,和他们厮杀,他们有五十个人,我带了七十个,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五十个人翻过了长城?听说守夜人军力凋敝,水平参差不齐,没想到差劲儿到这个地步。
“那他们呢?”
“还剩下至少三十个。”
“我得说,这个成绩很差劲。”我回应道,还剑归鞘,但是盾牌没有解下。
“他是易形者,能借助飞鸟和野兽的视野,我们很被动。”
易形者,或者说狼灵,是可以侵入动物甚至人类意识,控制其行为的人。
只是一个传说而已。“这不是借口?”我质问道,我当然知道狼灵是什么,原著里史塔克一家都是,但是我不该相信的,因为我是恐怖堡的女儿,我不该知道这件事,卫兵在替卢斯·波顿监视我,我不露半点破绽。
“我相信她,”莱拉说道,“易形者确实存在,我见过。”
我不相信山地人,但是我可以表现得相信莱拉,她是个来自熊岛的莫尔蒙,接触的野人比我多,熊岛直面野人,不比长城离得远。易形者听起来匪夷所思,那就假装宁可信其有。
山地女人的眸子凝视莱拉又打量了我,我注意到,她有我们这样平原人才有的钢制斧头,正在反射夕阳的余晖,背上有一面包着黑铁的圆盾,还有一把鱼梁木弓,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山地氏族成员能有的,“他杀死了我的丈夫,平原民,我向旧神发誓定要报仇雪恨。”这话大概说过很多遍了,这个女人的语气中愤恨不多。
“他在这里?”我想起了多日以来经常出现在我头顶的鹰,感觉大事不妙,他应该盯上我了,那天被我杀掉的野人说了,狼吻巴洛索在找我。
“是的,我们跟丢过很多次,现在我对他非常熟悉。”
“莱雅拉·雪诺,你叫什么?”
“克蕾·菲林特。”她答道,她不高,但是看上去力量十足,非常野性,大概是个狠角色,一些山民会喜欢用绿叶和树汁给自己画一些东西,例如她脸上画了翠色的彩妆,很醒目。更醒目的是她脸上的一些伤疤,一道贯过眼眸的疤痕如此明显,她粗暴的墨绿色战妆都盖不住。“我听说过你,橡木脸,我以为你是个野人矛妇。”
我真是个野丫头,亨得利说得太对了,这些人各个都觉得我是野人矛妇,下次我该带一支骨制矛,谁再说就戳谁小臀儿。
“你知道他在哪吗?”我手在剑柄上,依然没有放松,一个狼灵在盯着我呢,我突然想起这一阵子时不时会出现在天上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