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挂着的匾,写的是“雷起楼”,正堂上的匾,写的是“豢龙堂”。
酣畅的金漆大字,特别有风骨,字如其人,写字的一定是个人物。
可还没看清楚题跋,那个柔若无骨的男人忽然挡在了我面前,眼睛往后一溜,说道:“你身后这两个,是女人吧?把她们留在外头,女人不能进去。”
白藿香禁不住一愣,我也一皱眉头:“为什么?”
那男人看着我,理直气壮的说道:“不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其实,旧社会倒是真有这种讲究——比如,一些正式宗祠,女人都是没资格进去的,还有的地方,认定女人的天葵是最污秽的东西,会让人倒霉,所以女人坐过的地方都嫌脏。
这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我们这种传统行业哪怕讲究传承,也没把这种男尊女卑传承下去。
程星河一下急眼了:“不是,大清都亡了多久了?没女人,你们怎么出生的?”
可那个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看了白藿香和赤玲一眼,眼神跟之前的水蛇腰一样,满是嫌恶:“你们外头什么规矩我们不知道,豢龙堂里,就是不能进女人。”
赤玲半明白不明白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爹,别赶我走,爹,别赶我走……”
我也知道,入乡随俗,到了一个地方,应该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可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让我扔下白藿香和赤玲,我绝对做不到:“那请你伯祖出来见面也行。”
柔若无骨那个一听这话,冷冷的说道:“那不可能——我伯祖已经二十年没出来了。”
二十年?
程星河低声说道:“老爷子该不会瘫痪了吧?”
我只好说道:“如果真的没有特殊原因,那我只能带她们一起进去。”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进去取出了两件塑料雨衣一样的东西:“让那两个女人把这个穿上。”
白藿香随手要接,可那个拿雨衣的一见,生怕白藿香的手碰上他似得,一下就把“雨衣”扔到了地上,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白藿香多脏一样,嫌恶的说道:“扎紧点,千万别把你们的味道散出来。”
有必要歧视女性到这种程度吗?
我觉得不自在,往前一步就要说话,可白藿香拉住我,低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咱们是为了龙鳞的事情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星河也有些不爽,但也知道白藿香的心思,为了她真起什么冲突,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开心,于是也没多话,把那个“雨衣”抖开,帮赤玲包裹上了。
这东西一个人还真处理不好,我就帮白藿香扎好了裤脚,那两个人还特别仔细的检查,就好像白藿香和赤玲是两块臭豆腐,他们唯恐毒气外泄。
整理好了,他们这才说道:“可千万别刮破了。”
说着,就进去了。
程星河撞了我肩膀一下:“你看出这什么材质了吧?”
这好像是巨鼋的裙边皮。
外号叫隐身衣。
倒不是真的能把人变透明,但是能遮挡住人的一切气息甚至命灯,算是燃犀油的升级版。
程星河又是摇头又是咂嘴,意思是这家人真是钱多了烧的。
进到了豢龙堂,一抬头,嚯,满坑满谷,全是龙。
彩顶上是九街抢珠,墙上是万龙出海,桌子椅子上,都是小小的龙头盘尾。
按理说,这在以前,是皇帝特有的殊荣,可因为他们家这豢龙氏的身份,应该是独有一份特权。
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在这里出现的龙,无一例外,全是四爪和三爪。
而这偌大的地方,竟然就只有水蛇腰和柔弱无骨这俩男人,显得异常空旷。
水蛇腰叫董乘风,柔弱无骨那个叫董乘雷,董乘风老跟别人欠他几百块钱似得,耷拉着脸,岁数稍小,董乘雷倒是笑脸迎人,虽然笑的让人不舒服,岁数比董乘风大一点,应该是兄弟俩。
而且,他们背过去的时候一说话,我就有了熟悉的感觉了——预知梦里说什么黑白髓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
我四下里一看,四处都没人,试探着就问,这里就他们兄弟两个人?
董乘风回头说道:“管你什么事儿?”
董乘雷则拉住了董乘风,答道:“都忙。”
果然,这一路上非但没有女人,男人都少见。
程星河低声说道:“这地方是是不适合女人,弥漫着一股宫寒的感觉。”
白藿香透过鼋的裙边皮白了他一眼,觉着他班门弄斧。
而且,越往里走,我越有一种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我们似得,脖颈子上汗毛直立。
终于,到了一个内堂,内堂前面有一道很大的屏风。
这屏风年头肯定也不短了,上面绣的是飞龙在天。
隔着屏风牙黄的厚绢面,我们看见里面是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人模模糊糊的身体轮廓上看,他围着一条被子,好像身体不好。
董乘雷过去,把我们的来意说了一遍:“伯祖,您看现在怎么办?”
那个伯祖没吭声,程星河试试探探想过去:“老爷子是不是着了?”
让我给拉回来了。
说实话,我心里也挺紧张的。
而这一瞬,一个指甲挠玻璃似得声音就响了起来:“我看看……”
这个声音极为干枯嘶哑,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就好像,几十年没开口说过话了一样。
董乘雷对着伸手,我也就把潇湘的那片龙鳞给拿出来了。
董乘雷双手捧着龙鳞,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我看着那个伯祖接过了龙鳞,身子忽然猛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