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谢嬷嬷起来做了早饭, 不管是玖荷还是少爷, 哪怕是心思不那么单纯的小姐,眼看着就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没一个吃的下去饭。
“吃吧, ”老夫人劝道, 她原本想说最后一顿饭了,只是及时将话又收了回来, “谢嬷嬷一大早起来做的,知道你们都吃不下,一人不过一小碗, 都吃了吧。”
几人点头, 一一捧着碗吃了。
玖荷帮着谢嬷嬷去收拾东西, 老夫人看了依依还有陶行一眼, “该说的话这两日都已经说过了,再没什么要交待的了, 你们路上小心。”
她说完便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道:“一会机灵些,按照昨天商量的做, 就不会有差错。”
这一句话又冲淡了离愁别绪, 只是陶行还有依依两个脸上越发的紧张了。
门口有人守着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两日也说了不能一起出门,要分别出去,还不能叫人看出破绽来。
谢伯伯上前一步, 冲陶行道:“少爷,咱们先走吧。”
陶行抿着嘴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整理衣冠,跟着谢伯伯出了门。
他们两个的理由是去县学给陶行请假,若是没人跟着一切好说,若是有人跟着,那便在回程的路上寻一茶馆,谢伯伯在外头吸引注意,让陶行有机会溜走。
陶行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谢嬷嬷上前带了依依出门,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姐,咱们该出去看看布了,眼看着就到了夏天,该做新衣裳了。”
依依也冲谢嬷嬷笑了笑,道:“买些颜色浅淡的布料,省得夏天看着就热。”
“小姐说的是。”
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渐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屋里出来,看了玖荷一眼,又看看天上的日头,道:“巳时了,出去买些烧鹅卤肉,咱们中午吃。”
玖荷手里提着篮子,冲老夫人深深的拜了下去,“您保重。”
老夫人笑了笑,道:“你也一样。不仅仅是两个孩子,你也一样。”
玖荷提着篮子,脸上逐渐挂上了轻松的笑容,走出了陶家的大门。
经过县令的表态,还有带着枷跪在衙门门口的路老六,路上又有人跟玖荷微笑打招呼了。
“去买些卤肉。”玖荷笑眯眯的点头回道,“夏天热了做饭有些受罪,老夫人说给厨房开个窗子,这两日先叫我们在外头买些东西。”
玖荷步履轻快,一路买了卤肉烧酒馒头等物,提着到了城东的郊外。
人渐渐少了,又转过一个弯,玖荷到了几人约定好的破庙前头。
绕过只剩下一半的围墙,里头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正是常常给他们家送东西的陶渝。
玖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了,伸手便摸出来烧酒卤肉递给他,“这一路上还要麻烦你照顾了。”
陶渝笑道:“这可是趟好差事。”
玖荷上了马车,少爷跟小姐已经一左一右坐好了,玖荷寻了地方坐下,将手里东西一一放好——
“动作怎么这样慢?”
玖荷抬头看了一眼,依依一脸的怨气看着她。
玖荷动作不过顿了顿,连她理都没理,继续收拾了。
陶行小声叫了“姐姐”,“本来就是,若是耽误了上路的功夫,要是——”她明显停顿片刻,将原来要说的话截住了,有点不怀好意道:“整日的将父亲的大恩大德挂在嘴上,怎么光说不做呢?”
玖荷眯了眯眼睛,将买好的饭食递给陶行一份,眼神都没在依依身上停留,好像她跟这车厢里头的板凳,帘子,又或者堆在角落里的行李没什么两样。
依依气急,刚想提高声音骂两句,可是又想起来外头驾车的大汉跟玖荷关系还算不错,方才还有说有笑聊了两句。而她跟着陶行过来的时候,那人不过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叫了声“行哥儿”和“姑娘”。
陶行又拉了拉依依的袖子,这般暗潮汹涌他是看不出来的,在他看来是玖荷避过了姐姐的挑衅,而她姐姐依旧不依不饶的想要讨个说法。
当然表面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玖荷叹了口气,抬眼问道:“已经午时了,你吃饭吗?”
这也勉强算是个台阶,依依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狠狠道:“吃!”说着便一动不动等着玖荷给她送过来。
虽然自己年纪长了几岁,也该照顾一二,可是她这般行事,真叫人不想理她,玖荷递了饭菜过去,心想若她不是陶大人的女儿,真是——看她一眼都多余!
依依早上没吃多少,又跟着谢嬷嬷逛了几乎一个上午,再自己从镇子里头走出来,她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过,不仅是腿脚累,连精神也紧张了许久,当下闻到饭香也顾不得许多,略偏了偏身子吃饭去了。
坐马车要比当初玖荷坐牛车过来快得多,更别说当初那牛车上头是挤满了人,这马车上不过他们四个。
玖荷看着外头的风景,不知不觉这一下午她们已经过去两个镇子了,夏天天黑的晚,陶渝索性又往前赶了一段路,等到酉时二刻才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投宿。
这镇子还没平兴镇大,镇上一共两间客栈,陶渝带着他们到了看着比较好的一间,要了一套三间的屋子。
他跟陶行住一间,玖荷跟依依住一间。
到了屋里,陶渝去喂马吩咐饭菜热水等等,玖荷两间屋子都看了看,稍稍整理了房间。
出来便看见依依跟陶行两个坐在桌边,依依一脸的冷笑,陶行表情看着……有点难过。
“这是怎么了?”玖荷问道。
“他今天去县学请假,遇见两个讽刺他的,心里难过受不了。”依依语气有点冷,道:“要我说你当时就该怼回去,怎么当着人家的面不敢,现在躲起来自己难受了?”
玖荷瞪了依依一眼,她觉得有点奇怪,“小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
“那你就别说。”依依毫不客气。
“最多不过十天我们就要到国公府了。”玖荷依旧不急不慢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大家的小姐。”
依依嘴角翘了翘,“难不成你像?”她脸上闪过一丝含着恶意的微笑,“你当初签的卖身契,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是吧,玖荷?一个丫鬟也敢来教导我?你以为你是谁?”
玖荷摇了摇头,陶行在一边已经有点呆住了,怎么两句话就成了现在这个场面?
玖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背挺得直直的,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一双眼睛也直视依依分毫不动摇。
不过片刻,依依便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嘴里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你这样去国公府,丢的是陶大人的脸,也是你自己的脸。”玖荷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才来陶家的时候,你还时时刻刻端着架子修着涵养,可是这些日子……你怎么连装都不装了?”
被人这样直白的指了出来,依依不由得咬了咬下唇,脸上也升起一抹红来。
“是觉得快要去国公府了?”玖荷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然也没什么好猜得,依依的心事无非就那两样。
“你知道国公府里头……有你多少的舅舅?还有几个表姐妹?又有多少个表哥?”
依依忽然拍了下桌子,“这有什么关系,我母亲是我外祖母最喜欢的女儿,我去了,一切都有我外祖母。”
玖荷摇了摇头,“大家闺秀平日里说话可不像你这么直白。”
依依冷哼一声,“你方才也说了,国公府里头的是我的舅舅、表姐妹还有表哥们,你算是什么?丫鬟而已,难不成我要恭恭敬敬好好跟一个丫鬟说话?”
“我虽是丫鬟,可也不是你的丫鬟。”玖荷一想起来自己进京的主要目的是给陶大人伸冤,是告御状,依依态度再不好,她也得寻找机会再说两句。
无论如何,这个都是陶大人的女儿,是老夫人亲孙女儿,只要能让她熬到陶大人回来,熬过这一年半载的,剩下的她也管不了。
“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你该是敬着我的。”玖荷的声音严厉了许多,“你这么对我,难保有一日不会这么对你外祖母的丫鬟。”
“那又能怎么样?”
玖荷像是完全没有被她刺到一样,继续道:“还有你表姐妹身边的丫鬟,你初来乍到的,若是一时不慎得罪了她们,你想想,你外祖母最喜欢你,她们心里本就有嫉妒,难保不会合起来捉弄你。”
“不过是丫鬟而已。”
虽然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不过看她的表情,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玖荷心里默默道,虽然什么“你外祖母喜欢你”这等话是骗人的,不过一时半会也只能这么说了。
正好小二敲门进来送热水,玖荷专门叫陶行去接了热水,依依道:“我先去洗了。”转身便回了屋子。
陶行小声道:“姐姐不是故意的。”
玖荷正在想事情,被这一下拉回来还有点愣,听见陶行继续道:“我心里忐忑,总想着父亲……还有祖母也奇奇怪怪的,心中委实难安,姐姐想必也是一样,所以才这般反常。”
玖荷冲他笑了笑,心想若是他们两个性子综合一下就好了。
不多时陶渝回来,几人吃了饭各自睡去,依依虽然还有点阴阳怪气的,但是这一天下来她也累得不行,没跟玖荷拌两句嘴,便打了几个哈欠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几人梳洗完毕,陶渝去牵马车,玖荷结账并带着他们两个下来,正在客栈门口等着陶渝驾马车过来,后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劳驾,您几位让一让。”
玖荷侧了侧身子,回头一看,跟她们说话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稍微有些驼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见玖荷回头,又冲她点头笑笑,道:“麻烦您了。”
玖荷顺着他身后再一看,里头小院出来一队人马,排场很大。
为首的是两个三四十岁,表情严肃的婆子,伸了手虚虚一挡,像是将她们家小姐跟外头这群人分隔开的架势。
后头跟着一位小姐,左右都有丫鬟扶着。
这小姐衣服外头罩了淡紫色的长斗篷,一直落在了地上,将整个人都罩了起来,里头衣服一点都看不见。
她头上还有帷帽,黑色的薄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却能从小小的缝隙里头窥见她雪白的肌肤。
她半低着头,眼睛似乎就看着自己身前那一小块地方,走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连斗篷都一点波澜都没起,就这么悄无声息从玖荷面前走了过去。
小姐身后又是两个婆子,手里提着包裹,依旧是面无表情,小心谨慎的看着周围。
掌柜的急忙从柜台里头出来,跟打头的那个有点驼背的男子笑道:“小姐昨天睡的可好?可还要些什么?”
那男子摇头道:“我们小姐金枝玉叶的,你们别唐突了她就算是好的了。”说着,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锭递了过去。
“你这店里还算是安静,也没生生的凑过来巴结,这是小姐叫我赏你的。”
掌柜的接了金锭,目送这一行七个人护送这位小姐上了马车,甚至在上车的时候,这位小姐也没露出鞋子来。
半晌等这马车从视线里消失了,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跟他身边的玖荷对视了一眼,掂了掂手里的金锭,“这才是千金小姐啊。”
玖荷摇了摇头,看见陶渝驾着马车过来,回头招呼陶行跟依依,“我们也该上路了。”
陶行动了,可是依依抿了抿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去给我买个斗篷还有帽帷来,我这个年纪,怎么好在外头抛头露面。”
玖荷知道她是看了方才那一位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可是知道归知道,这等东西要来没有什么用。
再说也不是所有的大家闺秀都是要把自己挡住不叫人看见的,上辈子她在京城,这番做派的就一个见过,这一位……大概是特别的矫情吧。
“就这么两步路,你叫我把你挡住了你才好出来?”
依依点了点头。
“你从上头下来都还好好的,你看看你这周围,你叫多少人都看见了。这会要什么斗篷帽帷,你不觉得可笑吗?再说拿东西裹在身上,大夏天的多热。”
依依摇了摇头,“你昨天也说了,我要去国公府,我不拿出来气派,岂不是叫她们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陶家。”
玖荷都要气笑了。
“气派不是斗篷帽帷堆出来的。”她上前一把抓着依依的手,扯着就往外头走。
“你也别在这儿给我耽误时间。陶大人在边关生死未卜,你若是真的再这么耽误下去——”玖荷气得想说将来只能穿白布了,可是放在陶大人身上,她是分外的慎重,不能说更不敢想。
“——我就不管你了。”
“上车。”玖荷极有威势扭头说了一句,陶行看看她们两个,毫不犹豫听了玖荷的话,抬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跟依依道:“姐姐,你能别再找麻烦了吗?”
声音很是哀求,气得依依又是火冒三丈,立即挣扎着抽出手来,压低声音对玖荷吼道:“你不管我?你是能把我扔在路上还是能把我卖了?将来你怎么去见我祖母,你怎么去见我父亲?”
“你扔我啊!”
玖荷眯着眼睛,反问道:“你倒是有恃无恐了?”。
依依立即道:“我等着看你怎么扔我!”说完很是得意的看了玖荷一眼。
玖荷上前,一把抓住依依的手腕,这次她很是用力,指甲紧紧扣住,依依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只是这次无论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急红了眼睛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父亲,怎么宁愿跟我在这儿争执,都不愿意去买个斗篷还有帽帷?”
“我看你是盼着我父亲去死吧!”
玖荷连想都不敢想,可是依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玖荷心痛之下下手越发的重了,死死拽着依依就往外头走。
“你放开我!”依依甚至下手去掐玖荷,可是玖荷咬着牙,死死拽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非但不放手,还扯着她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玖荷手背已经被她闹出来两道血痕,还是不肯放手,依依不由得有些气馁,再加上已经被她半拖半拽的从客栈里头扯了出来,依依的力道是越发的轻了。
哪知道她们两个这般拉扯,惊动了在客栈大堂里头歇脚的两名衙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了上来。这两个月县里的粮食基本都被征到边关了,县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带他们两个的孝敬也少了许多,眼看着连酒都喝不起了,只能喝茶。
这银子就自己送上门了。
“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麻烦?”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衙役上前问了一句。
他长得倒是一本正经,可是如果眼神没有乱瞄,就更加的可信了。
依依被他的视线一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再加上天热,这两人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汗味,更叫她头晕目眩起来。
她急忙躲到了玖荷身后。
那边陶渝看见了,急忙从车上下来,谁料刚走了两步,却见玖荷冲他摇了摇头。
别过来,玖荷做了个口型。
这等官差她原先在京城的时候看的多了,不过是看她们女孩子家家的好欺负,求财而已,若是陶渝上来,他们对着男子可没有那么客气,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能带回县衙,到时候花银子是小事,耽误的功夫就多了。
玖荷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约莫一两的银子来,递给官差道:“我们家小姐嫌天热,不肯上路,没想惊动两位官爷。”
见那人接了银子,玖荷又拿了路引出来给他们看。
这两个虽然都是衙役,不过勉勉强强也认得几个字。
至少什么状元、县令这几个字他们是常常见的,他们县太爷出巡的时候,背后也有这么两个牌子。
这还是个官家小姐,那瘦高个将路引又还了回来,不过银子已经被他悄无声息装在了口袋。
他又朝后退了两步,客气地笑了两声道:“如今这天还不算是太热,小姐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依依本就是个窝里横的性子,而且这么多年只改在玖荷面前横,当着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她连头都不敢抬,只紧紧抓着玖荷的衣裳,什么动作都没有。
玖荷倒是大大方方的又笑了笑,“麻烦两位官爷了,天气炎热,您二位也小心别中暑了。”
两人客客气气让开了路,依依死死拽着玖荷的衣裳,躲在她背后上了马车。
陶渝二话不说,鞭子一挥,马车哒哒哒的慢慢走了起来,直到出了这小镇子,依依才松开手。
玖荷的背上那一小块衣裳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了,还起了褶子。
马车外头传来陶渝的声音,“方才是怎么回事?”
依依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玖荷倒是没想太多,“看我们是生面孔,来要银子的。”
依依松了口气,又很是不甘心嘴硬道:“不过是两个衙役,我父亲是县令,我母亲是——”
玖荷脸上冷了下来。
依依头一扭,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祖母说你什么都好,我看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一句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陶行都没听清楚,玖荷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不行,玖荷瞧着不停找麻烦的依依,心里有了主意。这出门才第二天,她就生了多少事情出来?
别说银子是小事情,她又不赚银子,要是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任由她这么惹是生非,别说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就连路上的银子都是问题。
玖荷的手不由自主按在了腰间,里头缝着个暗袋,装着她的玉佩,还有老夫人给的银票。
五十两银票,再加上路上花的十两碎银子。
昨天投宿吃饭,加上草料等等一共花了六钱银子,按照这么下去,路上满打满算走上十天是够的。
可是加上早上给那两个官差的银子……就有点紧张了。
更别说越靠近京城,这投宿的费用就越来越高。
玖荷眯着眼睛看了看依依,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中午大家吃的一样,不过晚上投宿的时候,玖荷只给依依端了米汤。
要说饿其实是不太饿的,毕竟马车一坐一天,没什么活动,就是有些腰酸而已。
依依看着米汤,瞪了玖荷一眼,“你就给我吃这个?”
玖荷看她一眼,“不然呢?早上为了你花了一两银子,路费不够了。”当然这都是欺负依依没出过门,什么都不知道好骗而已。
“陶渝要赶车,不能少了他的,行哥儿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比陶渝吃的都多,我得干活,也不能少,想来想去,这一两银子只有从你身上出了。”
“那是你愿意给他!”依依一巴掌就将米汤掀翻了,“不吃!”
哪知道玖荷非但没走,反而还笑了笑坐下来了,“这也是为了你去国公府着想。”
玖荷从来没跟她这么……总之笑得有点渗人。依依往里头坐了坐,“又跟国公府什么相干。”
玖荷心里叹了口气,虽说不想骗人,不过为了路上顺顺利利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想想我们一路要走十天,你这么一天三顿的吃下去,连动也不带动一下的,十天下去,脸都要圆一圈了,怎么显得你思念外祖母?”
依依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借着我憔悴的样子,好叫我外祖母心生怜惜,给我父亲求情而已。”
玖荷听她这么若无其事的就说出陶大人来,站起身来冷冷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要。”
“不用了!”依依瞪她一眼,“国公府里头什么没有,这等饭食你自己留着吃吧。”
玖荷站起身来,往外间去了。
第二天一天,依依都很安生,甚至连早饭午饭都没吃多少,不管是陶行问她,还是陶渝问她,都是说车上气闷吃不下。
两三天下来,依依整个人饿得有气无力,连训斥玖荷的力气都没有了。
玖荷见自己的计策有效,又时不时的说两句小姐瘦了,小姐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依依虽然知道瘦的没这么快,甚至她的脸还是淡淡的粉色,可是听见玖荷这么说来说去的,不免也生了几分喜悦。
不过随着她们一天天的离京城越来越近,依依就算不饿着也没功夫理会别的事情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当年齐氏说过的话里。
国公府是什么样子的,外祖母又是什么性格。就这么一路想着,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怎么不去国公府?”依依看见马车又在客栈门口停下,很是焦急问了一句。
玖荷扶着她下来,道:“按说该是我先去送拜帖的,明儿老太君会派人来接你们。”
依依松了口气。
“还得好好洗漱一番。”玖荷又说了一句,果然依依又微微皱了眉头,多半是想着明日梳什么头,穿什么衣裳了。
玖荷也不去打扰她,拿着老夫人的信便去了国公府。
她自然是认路的,现在的京城跟她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跟上辈子没有一点区别。
只是这一次……她不用去将军府做帮厨,也不用被栽赃嫁祸关到大牢里了。
不过……玖荷转头看着京城里头最中心那一处,虽然被房舍挡着看不清,可是她知道鸣冤鼓就在皇城门口,那一条路她记得尤为清楚!
玖荷到了内城,避过将军府,避过睿王府,到了定国公府上投了拜帖,又一路走了回来。
这地方她熟悉的可怕,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让她甚至想迎着风跑起来,又或者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客栈里头,依依已经洗漱完毕,看见玖荷回来,脸上很是凝重,焦急道:“你没找到地方?不会问吗!”
玖荷忽然抬头,被她这半骂半问的语气又激回了人间,她淡淡一笑,“我怎么会不认得地方?帖子投妥了,若是——”若是你外祖母答应,“明天就来接你了。”
依依笑眯眯的回去了。
玖荷叹了口气,那一位老太君应该会来接的吧。
定国公齐家。
玖荷投的这一封信在齐家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齐太君眼神已经不好了,听着心腹丫鬟给她读完了信,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去把她们都叫来。”
不多时,齐太君的三个正牌儿媳都到了她屋内。
齐太君眼色一使,丫鬟将信递给了大太太温氏,老夫人的信不长,薄薄两页纸,不一会就看完了。
温氏又将信递给自己两个妯娌,等到三人都看了一遍,齐太君道:“你们怎么看?”
前头说过齐家就一个爵位,但是三房加起来光男丁就二十几口,不说庶子,齐家剩下来的这点东西连三个房头的嫡子都不够分的。
因此就算是实打实要袭爵的大房温氏,对齐太君也是拼了命的讨好,要知道齐太君嫁进来的时候齐家正是最辉煌,换句话说,当年齐太君娘家是配得上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齐太君手上的嫁妆,数额巨大。
不过齐太君也不是什么善良单纯,一天只知道笑呵呵的老太太,也借着这个拿捏子子孙孙,在国公府上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齐家三个妯娌对视一眼,三房严氏抢先开口了,“这可不行,赶紧找个什么借口回绝了。这一位姑爷可是通敌叛国,搞不好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个时候养了他的孩子,是要被牵连的!”
二房费氏是最老实的一个,看见婆母的眼神落在她头上,道:“早两年您不是一直想接他们来看看?还派了人去,眼下人送来了,又是亲戚,也好解一解您思念之苦。”
温氏跟严氏都毫不掩饰的瞥了她一眼,她真不亏是说什么信什么,一点脑子都不待动的。
“你呢?”齐太君又问温氏。
温氏回想着方才齐太君的表情,严氏说不能要的时候,她好像皱了皱眉头?
这么说老太君是想养着这两个孩子的?
不过温氏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没什么机会再想了,温氏犹犹豫豫道:“我倒是觉得不如先接进来,他们两个身上毕竟也流着您的血脉。”
齐太君道:“你是这么想的?”
温氏点了点头,“一时半会间倒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只是觉得该养着。”
齐太君嗯了一声,道:“你这个直觉倒是不错。”
严氏狠狠咬了咬牙,又叫她蒙对了!
齐太君环视一圈,道:“明天派人去接她们。”
三人齐齐说声是,一一告辞,不过真告辞的只有二房的费氏,温氏跟严氏两个转了个弯又回来了。
两人对视,相互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