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早课结束后，他们于一处空置的大殿内聚集。
相比上次冠巾，这次到场的人数少的可怜。殿内清冷的像在召开临时晨会，布设也简单的过分，完全没有半点神圣仪式的感觉。
都管师爷萧明瑞站在了正前方，这次的任职仪式，正是由他主持。都厨任明清，知客萧明心站在他两侧，剩下的十几名老道，三三两两的散落各处，不说话，也没有丝毫暗示。
都管师爷那道高瘦的身影，似是一座陡峭山岳屹立人前，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于是他们这些三代四代弟子也都闭起了嘴巴，绷紧了神经，不敢抬头。
但不同以往，这回就连观内的二代弟子们，也都纷纷选择了沉默。
王昌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观主不在已经够奇怪的了，为什么就连都讲也不到场呢？
监院二太师爷章圆呈的缺席，王昌并不奇怪。为了预测上次袭击，二太师爷消耗极大。以他那种油尽灯枯的身体，想要恢复元气，绝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
可都讲师爷算的上身强体健，太师爷则是老当益壮，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不来呢？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王昌这边想着，都管萧明瑞已经开口。于是这次职务分派就在他冷硬单调的嗓音中，拉开帷幕。
前戏并未像他所想的那般冗长，除了介绍流程，介绍规矩外，那些象征性的评论和鼓励则一概省略。
我会担任法师，一晚上的静思已经足够王昌将脉络理清。其实与其说是法师，倒不是如说是战士，入选则代表他的是已经有能力参与战斗。
是的，我可以与妖物厮杀。在这点上，王昌自认已无心理负担。
“那么，我们开始。”
说着，萧明瑞从成丰子手上接过了名单，用他一惯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前方，看着那些跪倒在蒲团上的明道观弟子。
“刘混觉……”
最先安排的是八名最近拥有炁感的三代弟子，果然如师兄们所料，他们都转成了法师。不过王昌并未从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当他心中纳闷，奇怪抬头时。目光第一时间找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师傅，王逍正巧也看到这边。
师傅不露痕迹的轻笑了一下，王昌也跟着笑了。
是了，我是四代弟子，没道理会跟三代弟子一起分配。我会成为法师，这是连他们这些四代弟子都能看明白的问题，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之后我就能守护道观，也能和师傅一同云游，一起战斗……
萧明瑞继续宣布：“周元宁，买办！”周双元闻声站起，向着前来接引的成丰子躬身礼拜。
“何元馗，贴库。”何庆安施礼后，同样跟在了成丰子身后。从今天起，他们便要在都管兼库头的萧明瑞手下干活了。
“马元亮，炼师，”话音才落，马启亮兴奋的搓手，随后便听到萧明瑞再次开口：“谭元境，炼师！”于是彼此相熟的两位师兄对视一眼，都满意的笑了起来。前来引领他们的，是同为炼师的张华。
“李元玄，茶头……”
这回总该到我了吧？王昌连忙压低腰板，恭敬跪伏。心底的兴奋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警觉，丝毫没有注意到都管师爷已不露声色的抬起了头，向他望来。
“王元辉，杂务。”萧明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板。
听到结果，王昌起先是呆愣了一下，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他抬起头刚要申辩，一股淡淡的油烟却味窜在了鼻间，都厨任明清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来领人了。
二师爷穿着一袭洗得掉色的老旧道袍，一头白发则细密如丝，半尺长的白须遮住了他的下巴。脸上皱纹深如刀刻，肌肤则苍白松弛，眼脸下布着棕黑色的老人斑。
他嘴唇略薄，鼻头稍大，一双细眼则在眼纹压迫下，显的又亮又小，透着期待。
老人看上去并没有与职位相匹的威严，王昌并不紧张。可那张慈祥面庞，却像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嘴巴。
看着他，王昌只好将肚子里的委屈尽数吞回。尽管现下并没有多少人将视线投在他身上，身上依旧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他们在考虑自己究竟该如何履行职责，那么我呢？王昌不由的埋下脑袋，思考着自己到底该如何拒绝这项任命。
但是萧明瑞并未多等，摆手将名单交回，所有的后续都被他直接省略。
“法师留下，你们就先下去吧。”
……
走出了昏暗的厅堂，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湛蓝的天空，仅天边飘荡着一缕白色的云朵，乏味而寂寥。
师兄们正从后面赶来，仍他们不断呼唤，王昌脚步依旧急促。浓烈的烦躁填塞了内心，再难冷静。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而不是面对这些曾对他给予厚望的师兄。
“师弟，你听我说……”
一路小跑赶上他的马启亮，从右侧探过了头，脸上笑的艰难。“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直到开口，王昌才发现自己竟是怒气难掩，声音意外的冰冷伤人。
“你和谭师兄都是炼师，何师兄是贴库，周师兄是买办，我呢？”
他怒气冲冲的冷声反问，而脚下则没有停顿半分：“你们的最起码能跟修行沾边，我能做什么？以后就负责观内一日三餐，整日跟灶火为伍？”
“只有我，一个杂务。”
王昌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惨然一笑：“就这么过一辈子……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