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口中子虚乌有的内伤,成了绝佳借口。王昌在病房中躲了起来,迟迟不肯面对现实。
伤势未愈,没人会强迫他去灶堂当值,但比起最开始的几天,现在的日子反而苦闷更甚。
自那晚见过一面后,时不时总会来探望自己的师傅,不见了踪影。任他想再争辩几句,也找不到倾听对象了。
马启亮师兄依旧会按时送来饭菜,却不再长久停留。
照他的说法,现在毕竟有了职位,头上有了主管,不能再似先前那样悠闲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炼师,他还得从头学起,需要学习积累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闲谈中,师兄倒是讲了一些药理知识,奈何王昌对此毫无涉及,听起来不比听天书来的更消磨精神。
倒是马启亮那散发着光辉的,讲起来滔滔不绝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
王昌羡慕他,更熬不住了。师兄们在努力修行,而他在干什么?就这样感叹着命运不公,虚度时光么?
三天后的清晨,王昌放弃了抵抗,认命般的走向灶堂。
后厨跟灶堂相连,墙壁被烟火燎的一片昏黄,地上则由红砖铺就,凹凸不平还流满了水渍,简陋的过分。入眼所及,狭小的空间被厚重的铁锅,散乱的餐具,以及各种不知装了什么瓶瓶罐罐塞的满当。
隐藏在潮湿空气中油烟味道,并不会勾起肚内的馋虫,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他现下的处境。
这就是我的战场。
王昌僵硬的扯过板凳,坐在水盆前,开始干活。看着叠叠层层,散落在其中的碗碟。以后我的敌人不是妖物,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明珠暗投?
不,他只觉自己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手指毫无灵魂的拂过碗碟,王昌一度怀疑自己选择留下,是否明智。
我留在道观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在这里做一辈子的饭?
“你来了?”
醇厚温和的嗓音透着沧桑,由身后传来。王昌连忙起身,只见肩背微微佝偻的二师爷,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那张和蔼面庞,一如任职仪式上他看到那样。
“二师爷,我……”王昌手足无措的呆在原地,忘了行礼。让他来到灶堂的是,那难以忍受的孤寂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
他却忘记考虑自己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老人。
“不用紧张。”任明清自顾自的将保温杯放上灶台,背对着他招呼道:“坐,坐吧。”
王昌这才忐忑坐下,目光与注意力始终放在任明清身上。当然手上也没停,毕竟洗盘刷碗本就不是什么需要注意力的活计。
“听说你对观内这份安排并不满意?”
这话让王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正要张嘴辩解时,二师爷却已经转过了身。
“无需否认,你师傅都告诉我了!”说着,任明清垂下眼帘,本就微渺的双眼似是彻底闭合:“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会来这里……是我的提议。”
王昌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王逍说向观内提议的是他,而现在都厨师爷又这样说。
两个不同的版本,具体信谁,很难想吗?
师傅终归只是一名三代众弟子,纵然是萧明心座下的大弟子,头上仍有十数名二代弟子,在观内又有多少话语权?
即便王逍不忍让自己以身犯险,参与战斗,依旧无法强留自己呆在观里。就算求到师爷那里……萧明心也不过是观内知客,任职一事是轮不到他来做主的。
而任明清不同,他既是二代弟子,又身为三都之一。由他开口,观主清虚子多少都得考虑几分。在观主出游,监院养病的当下,要决定他个晚辈弟子的去留,很难么?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
王昌瞪大了眼睛,二师爷,咱们没仇吧?
他本该争辩,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烈。理智粘住了他的嘴,根本没有大吵大闹的念头。
如果在师傅面前,自己也能这样就好了。但他还是开口:“我拥有炁感,其实我……”
都厨师爷笑了一下,目光平淡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不愿意来这里,而是想成为法师,跟你师傅一样。只是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当两者相悖的时候,是谁对谁错呢?”
“所以啊,没人能简简单单作自己……”
任明清盯着王昌,脸上多了几分怀念之色:“你知道吗?现下脾气暴躁的都管,曾经也是个待人温和,言行亲切的好人。现在胖乎乎,长的像球的炼师张混元,三年前可是瘦如麻杆,浑身都没几两肉。那景象,你绝对想象不到。”
“灵气觉醒,改变了很多人。”王昌承认。
换了以前,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会心甘情愿的留在观内。更不会想到,自己还会为了参战,别扭成这样。
一抹哀伤浮在了二师爷那张苍老面庞:“改变他们的,是三年前的一场袭击。为了守卫道观,共伤二十二人,其中残废五人,更有五人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