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掌饎一扯李汲的膀子,几乎就要搂抱上去,李汲赶紧顺着对方的力道,脚跟一旋,匆忙躲去侧面,并且就此挣开了庞掌饎的牵扯。
庞掌饎笑一笑,转身阖上院门,上了木栓,然后回过头来,貌似很自然地就一牵李汲的手——她的手掌柔软无骨,湿润多肉,李汲也不敢轻易甩脱,就觉得心肝儿乱颤,浑身都不自在。
他前世除祖母、娘亲外,也不是没有捏过女人的手,但即便在前世,男女初见之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放肆地牵拉吧。况且这位大姐又不算美女,且风骚饥渴之态,简直从眼神和全身每个毛孔里都能喷溢出来……李汲只好暗中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她没当我是男人,我只是一个小宦官罢了……
庞掌饎一边牵着李汲往院里走,一边连声问道:“知礼啊,你是哪里人哪?怎么会想净身入宫呢?家里可还有人么?父母为农还是为商?是哪位内宦引带来的?”
李汲恨不能当场攥拳头,往那张粉涂得煞白,几乎如同十五满月似的面孔上,狠狠来上这么一拳——你哪儿那么多问题?查户口哪?!
终究不敢放肆,只能低垂着头,全身肌肉紧绷,尽显胆怯拘谨之态,嘴里嗫嚅着回答:“小人是颍阳人氏……家贫,父母双亡……为吃口饱饭,自愿净身入宫……”话音未落,肚子又再“咕噜”一声。
庞掌饎媚笑道:“这宫里别的未必有,饱饭倒还是有一口的。不过看你这情形,还未曾用过晚饭吧?午饭呢,吃过了么?”
说着话还特意侧过脸来,凑近李汲低垂的面孔,观察对方的表情。
李汲赶紧缩身摇头:“未曾……午前便进了宫,一直未能吃上饭……水也未曾喝……”
庞掌饎颇为夸张地面露哀怜之色:“啊呀,那两个狗东西,怎么不给你饭吃?不吃饭,不是要饿瘦了么?”随即扬声高叫道:“阿措,阿措!”
那个先前应门的宫女闻声而至,但是目光依旧茫然,望着庞掌饎愣愣的不说话。庞掌饎也不以为怪,直接吩咐道:“去厨下热些剩饼、羹汤来,给知礼食用。”那阿措如前般先是发愣——仿佛在思考,尝试理解对方的用意——少顷才“哦”了一声,转过身,小碎步去了。
庞掌饎继续牵着李汲的手,转过头来安慰他道:“休急,稍歇片刻,便有饭吃了——饿不坏你的。”
她那张嘴几乎就不肯停,唠唠叨叨地只管查问李汲的祖宗三代……李汲编瞎话编得连自己都烦了,只好瞅一个空挡,插嘴问道:“庞掌饎……”
“啊呀,你既来了,便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我比你年岁大些,你叫庞姊、阿姊,都是可以的。”
“……敢问庞姊,我来司饎,此间又多少人?我平常都要做些什么活计啊?”
庞掌饎这才想起来,该向新人介绍一下部门情况……她说话有次序、无逻辑,杂七杂八的,李汲用心倾听,好不容易才梳理出来一个大概。
司饎这部门,例有司饎、典饎、掌饎共六名负责人,宫女六十四,宦官若干,但燕国这个草台班子肇建不久,宫中人员匮乏——多数都在当年洛阳城破的时候逃走了,或为乱军所掳——如今只有司饎一人,姓杨,是开元初年就进宫的老太太,也不怎么管事,下面典饎空缺,唯有两名掌饎,一个就是眼前的庞掌饎,还有一个姓吕。
其余宫人,还不到二十个,不足定额的三分之一,宦官也只有两个比杨司饎小不了几岁的老货。每日天不亮时,便由两名老宦推着车,或去太仓里领粮米,或去集市上买薪柴,回来后由宫女们三餐起火烹米饭,或做面饼,再分送各局、各司。
本来活儿也不算太多,但一来搬粮、扛柴需要力气,那俩老宦既缺乏足够的体力,抑且懒惰,往往比宫女们做起事来还要拖沓;二来近日安庆绪大肆搜罗民间女子,欲图充实后宫,宫女数量激增,所需主食分量也自然增长,偏偏司饎没怎么添加人手,自然忙不大过来啦。
所以才会打报告,要求加人——最好是年轻宦官,可充力役。
说话之间,那名叫阿措的宫女捧着张食盘过来了,就站在李汲和庞掌饎面前,也不往前递,只是呆呆地发愣。庞掌饎主动接过来,转递给李汲:“吃吧,趁热,吃了才有力气。”李汲才伸手接过食盘,庞掌饎却又瞧瞧天色:“今日这天黑得倒快,且到我屋里去吃吧。”
李汲急忙鞠躬:“岂敢,岂敢。”他可是真不想往庞掌饎屋里跑啊!
庞掌饎想了一下,说:“也罢,那就去阿措屋里吃,她那屋正好空个铺位,你暂且跟她同歇好了,待明日起身,再分派活计。”
李汲闻言,不禁微微一愕——你们这里不还有俩宦官呢嘛,竟然不把我安置在男生宿舍?
就见庞掌饎一揽他的胳膊,又把圆盘大脸凑近来了,且面露暧昧的笑意:“阿措还是黄花闺女哦,你晚间可别起什么坏心思……”
李汲赶紧回应:“哪会有此等事……”
庞掌饎笑意更甚:“别说你没有,你便不能……这越是无牙的公公啊,越是贪图珍馐美味,阉人那些事儿,我还不清楚么?”说着话,竟然伸手来摸李汲的面庞:“你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既是才净身不久,说不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