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士人,好佩刀剑,即便是文官,也会见天儿跟腰里悬一柄长剑或者横刀。但很多重要的部门是不准佩带武器进入的,尤其禁中——你带刀进宫干嘛?是想刺王杀驾吗?
当然啦,禁军将士,必须配备武器,只是对于使用何种兵器,在禁中哪一部分活动,都有相当详细的规定。具体到李汲,他自然可以每天佩刀带剑去上班,因为他入东内后,所能踏足的范围,也仅仅很小一部分罢了。
——倘若某日李亨下诏,在外朝含元殿、宣政殿,或者内朝紫宸殿、麟德殿接见李汲,李汲是肯定要摘了武器,复搜过身后,才能入觐的。
所以弩坊令就说了,李二郎你佩带军中制式刀剑,行走禁中,没啥问题;若是更换以其它兵器,以你目前的身份、职位,只要不履足要害部门,大家伙儿也都会睁一眼,闭一眼。但这种新式大刀实在是太粗大,也太扎眼啦,最好不要带入禁中去。
具体这刀好不好用,我不清楚,但是个人就会觉得是超级凶器啊,则你带这种超级凶器进宫,会不会引发上官和同僚的猜忌呢?抑且御史见到了,必定会上奏弹劾……
李汲听他说得有道理,不禁捻须沉吟。原本想说先打造出来的吧,我留着将来阵上用,可是再琢磨那老黄所言,说这鬼头大刀用来劈砍、破甲,可能还不如斧钺好使……对啊,鬼头大刀在我那条时间线上的未来,主要是刽子手斩首用的,或者冷热兵器杂用之时,由猛士双手挥舞着上阵肉搏,也就是说,所劈砍的目标,多半都没有甲胄,起码没有重甲。
则就目前的战场而言,面对重甲之敌,还以矛槊捅刺最为有效;面对轻甲或者无甲之敌,雁翎刀也够用了……难道我打造一柄鬼头大刀来,就只是为了劈营栅吗?那实话说,还不如用斧子呢。
哦,斧钺沉重,不方便携带,那鬼头大刀同样不方便带啊——我只能负在背上,真到厮杀之时,未必容易拔得出来。
想了一会儿,便问那老黄:“我嫌横刀太轻,不便使用。则若不造此刀,你可有什么建议么?”
老黄道:“若李二郎要沉重且可破甲,日常佩在身上,也不扎眼的短兵器,小人倒是有些推荐。”随即就命他徒弟入内,扛出三件兵器来。
李汲一瞧,倒都认得,一件是锤,一件是鞭,一件是锏。
他逐一接过,掂掂轻重,挥舞了几下,这三件兵器大概都是老黄的得意之作,把柄非常趁手,重心也打造得极其合适,虽然还是轻巧了一些,倒也勉强合用。
“三者俱佳,若选其一,你有何建议?”
老黄道:“小人不推荐用锤,因为马上便用,步下却不便携带……”若日常佩带,多半是系在腰上,那么大一颗锤头咣哩咣当的,走起路来必定打腿啊。
李汲点点头,便将那锤撇在了一边——使锤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还以为多大的玩意儿呢,结果锤头才比自家拳头粗一圈儿,瞧着就一点儿都不威风啊。倘若跟前世在很多影视剧里见的,栲栳大锤头呢?李汲也不至于膨胀到那种地步,以为自己凭单手就能抡得起来。
要么,做颗空心大锤头?算了,除了炫耀加蒙人外,有啥意义?
再看另外两件兵器,通体都是铁制,鞭是圆头,上下十二节;锏是尖头,有四棱,切面大致是正方形。
实话说,以李汲的审美,不喜欢太过繁复的东西,总感觉唯简约才真见韵味。于是最终决定:“那你便为我打造一支锏吧。”
老黄说好——“便此等四棱锏,形状式样,李二郎可满意否?吞口与锏首,都可以铸成兽头模样,则是用虎啊,还是用狻猊哪?”
李汲摆手说不用了,简简单单即可,更不必描金涂银——“且做一支三十斤的我用。”
老黄闻言吓了一大跳,忙道:“太重了怕是不便用——便此锏,也才十斤而已。”
李汲笑道:“你以为我抡不动么?”当即将鞭、锏、锤三样全都抄起来,一并塞入右手中,勉强攥住,然后望空猛挥了三下。只听风声呼呼,压力迫人,吓得老黄接连倒退了三步,再瞧那弩坊令,直接躲桌案后面去了……
老黄挑起大拇指来,连声恭维:“果然不愧是李二郎,小人三代打造兵器,未见过膂力更大之人。”但随即叉手道:“只是若锏做得太重,李二郎固然轮得起来,打造时重心却不好把控……且过于粗笨、长大,也不便随时挂在腰间不是?恳请降为十八斤。”
李汲想想,其实十八斤也差不多了……真要是三五十斤,即便自己抡几下不费什么力气,速度必慢啊,反倒得不偿失——“好吧,便十八斤铁锏,我要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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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的速度挺快——估摸着,也是锏这种兵器虽然费铁,却不必如快刀、宝剑一般必须反复锻锤,甚至于要用不同的铁料相嵌合,以保证锋锐性和柔韧性——不过短短五日,便即完工,旋由弩坊令遣人送至李汲宅邸。
双锏是盛在布囊里奉上的,李汲抽出来一瞧,只见寒气森森,冷光迫人——虽然不曾髹漆涂银,终究是精钢打造,不是凡铁,因而通体作暗银色,四面皆打磨得光滑如镜,几可鉴人。前来送货的小吏转述老黄之言:“但时常涂抹些油脂,好生保养,可用数百岁。若不慎生了锈,及时用细砂打磨便可。”
锏上果然没有太多装饰,然而吞口特意铸成了八瓣莲花模样,锏身即从莲房上耸起;锏首状若菡萏,含苞未放,莲瓣簇拥成一个小尖。虽说李汲吩咐过不必搞什么花样,但老黄觉得,能为李二郎打造兵器是我的福分,必可到处吹嘘,则若真是简简单单的刀格样吞口,剑镡样锏首,反倒会遭人耻笑……于是多少花了点儿心思,做成了如此形状。
李汲对于这种形制,倒是颇为满意,心说不妨就定名唤作“青莲四棱锏”吧。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虽说相比起李白的作品来,李汲更喜爱杜甫的风格,但也不得不承认,纯论技法,貌似李白更胜一筹——姜终究还是老的辣啊——故而一见到莲花,本能地就想起了“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