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立于窗前的冯登科，眼望远方，似在瞭望阴沉沉的天际，又似是在作茫茫然的深思。良久，他才移动胖墩墩的身子，回到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定，再慢慢拎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用粗壮的手指拨起分机号来。
“喂，是庞主任？你好，你好。你现在能到我这里来吗？好，好，顺便叫监察办主任沙力，还有工会主席小孙也来。唔，唔，是的。好，好，你们就都赶快来。”
接着他又拨通市场开发部的分机号：“喂，海岭，海岭！你现在就到我这里来。你来，我有事要找你。嚯！你也是这样想的？不谋而合？那好。好的，好的，你马上来。”
放下电话，他的两个手指即下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点击着桌面，似还在思考着什么大事，门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冯登科立刻起身，离座，赶过去开门。见站在门口的是庞主任和孙主席，他即满面笑容，十分和蔼地请他们进入。
“来来来，进来，进来。”
孙子兵一进门就打招呼：“冯书记，您好，您好。您叫我们来是……。”
冯登科则真不真，假不假的向孙子兵如在玩笑地笑说道：
“啊哈，我们的工会主席，工人们的首席监护人！啊——，你好，你好。”
庞主任跟着孙主席进来时，对冯登科交待地讲：“冯书记，我向沙力打过电话了，他说马上就来。”
“好的，好的。这样，叫你们来是要说明，”冯登科也不请他们坐，就站着直奔主题地作起了安排，“在最近这个阶段里，我们第一位的工作，是要继续做好我们自己的本职事项。庞主任，你要对一、二、三级封装区的管理，确定更加明细的纪律条例。而且更要强调，谁要犯规，有言在先，严惩不怠，直至下岗。另外。下半年的公司内外的评比晋级工作也要抓紧了喔，务必要使我们的公司在行业里是极有声誉的。小孙，”冯登科又面向孙子兵说道：“在上次的联席会议上，许多员工对公司的状况很不满意，你开过几次座谈会了？大家的意见都总结过了？”
“我会倒是开过几次了，”孙子兵应答着书记的问话：
“大家的意见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工人的工资收入与高层领导的工资收入差距太大，太悬殊，而且不仅如此，领导层还有种种暗底里的补贴。对此，大家讲得是群情激愤，怨声载道，说是领导干部都在抢钱呢！二是，近来，针对何以然和高原的奇谈怪论很多，大家强烈要求公司出面，尽快澄清这些事的事实。是真是假，定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也有的，看来是受到流言蜚语的影响，对何以然和高原表示极不信任，毫无好感，对他们所谈的创立创新型企业意见也认为是好高骛远，甚至于认为是别有用心，好些人表明不想支持，也不愿拥护他们。噢！讲到奇谈怪论，连我都被说上了吔。”说至此，孙子兵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哎呀。就在那次评估会上，我说的，我老婆爱看言情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真不知道是谁，把这话传到外面去了，现在传来传去被说成是，我天天和老婆看这样的电视连续剧，看得是，从感动得抱头痛哭，到发觉相互在为迷恋主角演员而吃醋，由此，从对开怒骂，到出言不逊，再气得大打出手，现在已经是没办法过日子了，正在吵着坚决离婚呢！嗨！这这这，这些话都是从哪里来的，传得是如此的离奇，如此的象模象样，叫我是有口难辩吔。竟然还有人特地来证实关于我们的打架细节，问打架时谁比谁厉害？是我骑在她身上，还是她骑在我身上？有这样有兴趣的人，问这样无聊的话。其实我们夫妻间争吵都没有过，哪来谁骑在谁身上的事，也真是亏他问得出来的！或者有人问我，是真的为看电视剧和老婆离婚了？也有好意的，劝我不要离婚，免得被人笑话。我明白，有人想说我傻，水平低，就这样暗底里来恶搞我的？！嘿嘿嘿……。我也强烈要求领导为我说个明白！嘿嘿嘿……。”讲到此，孙子兵不禁又摇起了头，并因感到实在好笑而笑出了声。
话听到这里，冯登科与庞主任也都深觉滑稽可笑而一起裂开嘴，忍不住大笑了。
“嘿嘿嘿……。”
“嗨嗨嗨嗨……”
“三是，”待笑停，孙子兵接着说：“三是，对袁紫霞的处份大多都表示很同情，请求公司能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在党委或者董事会上把你召集的会议情况详细谈一谈的。”冯登科对孙子兵说时，看来脸上还在流露出一点点的忍俊不禁的笑意。其实冯登科所笑的，还有一层，是看到了流言中伤的实际作用与力量。
“冯书记，制订更严厉的纪律条例并不难。可是怎么落实呢？像袁紫霞的问题到底应该怎么看？怎么办？上次，何以然和高原为袁紫霞的辩护不是很有道理，很受大家拥护的么。”庞主任这么说话，其真意是想看到自何以然与高原谈这个问题之后，领导究竟还是坚持原说，还是有了转变？由此来决定自己今后在贯彻工作安排时，到底是实做还是虚做的底线。此也即是，在势力范围内的举手投足，要能见风驶舵，就要先辨别好风向。
“对袁紫霞的处分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冯登科的态度十分坚决而明确。
“那李书记的意见是？”庞主任还想把这个问题的底细看得更深一层，更明白一些。
“他呀！老田不在就没了主意。跟他谈，总是一付犹犹豫豫的样子。没关系，在领导人会议上，赞成我的意见总会是多数，所以，我讲不改变就不会改变了。”冯登科这么自信说，是表现出对李沛文的深为不满，及其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