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认为战阵之上,士气首重,如今城外兵马已经被西凉兵的前锋袭击,士气大颓,这个时候就应该派出城中兵马和城外兵马汇合一起,先将西凉兵的前锋击退了,然后才能够坚守城池,防御西凉兵主力的进攻。
而有的则认为,眼下城外兵马已经被西凉兵破了两个营盘,正是士气颓丧之时,又岂可还冒险出兵,去野外和凶悍的西凉兵浪战,一旦在战阵上失利,退兵只怕连阳翟城都守不住了,所以还是加强城头兵马、严防死守最为妥当。
以往孔高坐在堂上,和诸多吏员讨论政事、品评人物的时候,都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也喜欢吏员各抒己见,自己好兼听则明,可是今日看着诸多掾吏人多嘴杂地争论着退敌对策,原本受惊的孔就更加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沉闷、头痛欲裂。
最后,还是一位兵曹史提出眼下城外的敌情终究未明,西凉兵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还不清楚,是战是守还不能确定,不如派人先到城头,既是鼓舞城头的士气,也是亲眼察看城外的兵马情况,然后众人才能够再作计较。
这算是一个折中又稳妥的办法,听着堂上七嘴八舌争论正听得心烦意乱的孔眼睛一亮,连声说好,立马又让别驾从事去准备出行的车驾,然后自己就要亲自出动,带着诸多掾吏,共同赶往城头,视察城外的局势。
别驾从事连忙又去准备好出行的车驾,然后孔由一群掾吏簇拥着,就上了刺史专属的车驾,随行众多出行的仪仗车马,在街上搅起好大一阵声势,匆匆忙忙就赶往城墙所在的方向。
一时间,阳翟城街上的民众对匆忙出行的刺史车架无不瞩目,各自交谈着又出了何等大事,再加上出现了城门紧闭和兵马调动、城外喊杀声此起彼伏等境况,不少人很快就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街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着急赶着回家,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城中人心顿时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孔本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此时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气喘吁吁地站在阳翟的城头上,顾不得自己的官袍已经被后背的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他眼睛顺着随行的佐吏的手指所指方向一看,只见城外原有的六个营盘,如今已经只剩下四个,另外两个营盘此刻正冒着黑烟,营中还有点点火光在闪烁,城外短暂的交战已经停止,双方交战过的空地上已经死尸枕藉,还有受伤的战马倒在地上哀鸣不已,俨然一副人间黄泉的模样。
城墙近处据守营盘的城外兵马,此时都是尽数动员起来,聚集在营门和栅栏各处,刀剑出鞘、弓弩上弦,作出严防死守的样子,但是其营中,涌入的另外两营的溃卒到现在却是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如同惊弓之鸟,大有一触即溃的势头。
远处,不少西凉骑兵正呼啸着策马来回奔跑,向着城头和城外营地方向耀武扬威,做出各种挑衅举动,他们的马脖子上都悬挂了不少人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小座人头京观在移动,更有浑身都被鲜血染透的羌胡骑兵,正发疯地策马狂奔,朝着城外营地一边远远抛射箭矢,一边用胡语喊出各种污言秽语。
而更远处,密集的林木之间,有飞鸟惊起盘旋不下,敌军旗帜若隐若现,似乎有大股兵马埋伏其中,而且东来的官道上扬起阵阵烟尘,那是千军万马正在狂飙突进的境况。
孔和身边的掾吏看到城外这种声势,无不心惊不已,他们或是不擅兵事的名士,或是土生土长的中原州郡人氏,虽然也多少见过黄巾乱兵的景况,但乱糟糟的黄巾士卒,如何能够和这些茹毛饮血、凶悍异常的边郡秦胡骑兵相比,一时间,城头上的人随着城外不断响动的马蹄声,心跳也急速加快起来。
孔年纪稍大,匆匆忙忙赶到城头上来,已经是手脚酸痛,此时心中惊惧,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跌坐在地,所幸站在他身边的治中、别驾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他迅速扶住,才总算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眼见西凉兵如此凶悍,掾吏之中再也没有敢出言开城门迎战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孔虽然也是心惊不已,但他是一州刺史,心中担忧城外的战事恶化,却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够借着巡视城墙防务的名义,先在城头上停驻下来,让城头士卒密切关注城外西凉兵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即刻禀报给自己知道。
城外陆陆续续又发生了几起小规模战斗,就这样挨到傍晚日头下山的时候,随行的掾吏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来回奔走,饿到前胸贴后背,但是忧心忡忡的孔从午后到傍晚,尚且还没进过半点米、水,他们这些做下吏的哪里敢开声,只能够也跟着再熬下去。
等到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都被夜幕吞噬之后,城外终于传来了西凉兵撤退的号角声,城头的众多掾吏纷纷庆幸不已,跑过来向孔道贺,而城外的兵马这个时候也才终于敢派出斥候,前往窥探西凉兵是否真的撤退。
这西凉兵一撤退,城外城内的消息就再次通畅起来,城外兵马派出的斥候很快就将窥探到的西凉兵撤退的情报传到了城内,孔这个时候还留在城头上,在城头的火把燃起的点点火光之中,他正强撑着虚弱的身躯,望着西凉兵的撤退方向,暗自祈祷着莫要再让这些凶神恶煞再次杀到这里来。
所以当他亲耳听到城外斥候传上来的情报时,惊诧得大叫出声:
“什么,城外如此大的声势,这些西凉兵只有一千骑兵?”
孔大叫出声,身边的掾吏和军吏却无人胆敢出声,每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看着死寂一片的城头,孔只觉自己的头痛又在突突发作,整个脑袋就要裂了开来。
他此刻是又恼又惊,恼的是只有一千西凉兵,就吓得城内城外他的几万大军如临大敌,整座阳翟城的士民也惴惴不安、人心惶惶,惊的是,这些西凉兵如此凶悍难敌,下次如果来一万西凉兵,那自己又拿什么去抵挡。
想到这里,站在城头上的孔的胸腔剧烈起伏着,被带有一点血腥味的晚风一吹,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突,一口老血就直接喷了出来,整个人也随即往后倒了下去。
“使君,使君,快去请医师!”
众多掾吏、将士纷纷围了过来,口中大呼小叫着,城头顿时乱成一团。
数日后,孔在城头上被西凉兵吓晕,抢救回府中时已经陷入病危昏迷状态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对峙的敌我双方的阵营之中。
住在雒阳毕圭苑中,正指挥着迁都事宜的董卓收到这条情报之时,他纵声哈哈大笑,这些关东的州郡长吏果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大战还没开始,就已经先吓半死了一个。在得意的同时,他也迅速下令,豫州当面之敌已经不足为虑,只需要朝廷另外再任命一个刺史,这豫州就又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他让徐荣率兵移驻成皋,转而戒备聚集在兖州酸枣的同盟兵马。
与其同时,从长沙一路北上,连杀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的江东猛虎孙文台,也率领士气正旺、威不可挡的江东部曲、淮泗精兵、荆楚锐卒在鲁阳和袁术会师,袁术对于这一位战力彪悍的天降臂助猛将,自然大喜过望,当即许诺,表奏孙坚为破虏将军、豫州刺史。
因此,就在阎行随徐荣率兵拔营离开阳城的数日之后,孙坚带着他的大军耀武扬威,开进了阳翟。
一场腥风血雨,又将在豫州之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