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西凉兵的微弱优势,不仅攻城一方能够看到,守城一方的军吏同样也敏锐的察觉到了。
虽说这十几处云梯上的士卒,刚一上来,没能支持多久,要么就被守军击杀,要么就被从城头上逼退下去,但长此以往,城头上被牵扯的兵力就会越多,其他方向的破绽就会显露出来。
因此,城头上的守卒必须尽快做出反击。
出城反击,河东郡兵是不可能了,但这个时候,火架上的沸汤也被烧开了,守城的军吏当即让士卒将沸汤灌入木桶,就近沿着城墙往云梯倾头浇下。当冒着白烟的沸汤泼到云梯上时,顿时惨叫声一片,刺痛的烧灼感让许多士卒都发声哀嚎,云梯的攻势也一时受阻。
阎行看到城头上的变化,他的眼皮也是微微跳动,这热汤水比箭矢、滚木、磐石来,可是取材和制作简单多了,若是照此下去,只要守卒在城头上架起火来,再不断燃火煮水,理论上就可以源源不断保证这种城防器械的投入。
“鲍出!”
“在!”
行列中,强健有力的鲍出应声而出,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亲自点将的阎行。
“我给你八十名军中的勇士,你去将这段城墙拿下来!”
“诺!”
鲍出初生牛犊不怕虎,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攻城战的惨烈,但却没有常人的恐惧不安,反而早已是跃跃欲试,正等着阎行一声令下,就要亲自上阵,夺取城墙了。
阎行给他的,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选锋,他们中有汉人,也有羌人,胡人打扮的,与寻常士卒不同,有的披着铠甲,有的披着皮甲,有的干脆就不着甲,只有身上的衣物,武器虽是盾牌和短兵,但却也是五花八门,有用钩镶的、有用圆盾的、有用长牌的,还有环刀、钉锤、短标、弓弩等的,犹如一支临时纠集的轻侠、草寇队伍。
鲍出看了这些人的装束打扮,心中已经了然,他这些日子,在军中也学明白了一些军法和号令,但此时却通通都用不上,他干脆就指着面前那一段夯土筑成的城墙,大声咆哮吼道:
“想取富贵的,就跟我来!”
这些人往日在军中也是桀骜不驯之辈,其中还有羌胡等人,鲍出的喊话未必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但看到鲍出大喊之后,往城墙方向率先冲出,每一个人也跟着齐齐呐喊,快步也冲了出去。
鲍出跑在最前面,他也不去指挥身后那些争先恐后的选锋们,在军中的日子,让他学到了很多,军中统御下属其实也与驾驭游侠、恶少年差不多,在没有树立自己的威严之前,最好抿紧自己的嘴巴,别摆出与众不同的架子来,在这些桀骜不驯的选锋面前,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在冲到一架云梯面前之后,鲍出也不犹豫,将手中的环刀咬在口中,右手将盾牌顶在自己头上,一只左手扶着云梯,踩着云梯的梯阶,闷声不响就往城头上爬。
他能够听到脚底下一名选锋的咆哮声,这名倒霉的家伙,因为没有鲍出的脚步快,在鲍出占了一架云梯之后,跟在自己背后的他只能够在云梯下焦躁地等待着,而就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肩膀,他身形抖了一抖,大吼了一声,没有倒下,不顾身上潺潺流血的伤口,更加急切地攀爬云梯来。
鲍出不会去管脚下的动静,在适应了云梯上简陋的梯阶的间隔后,他攀登的步伐越来越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半空,这个时候他顶在头上的盾牌已经不知被射中了几回,城下的呐喊声,箭矢射中盾牌“噗”的闷响声,城头上的弓弦声,在他的耳中交杂作响,加上身处半空,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了一种悬空的怪异的轻松感。
他努力将这种怪异的感觉驱除出脑海,鲍出很清楚,在这种剧烈的交战中,每一个瞬间,城上城下,都有中箭身死的人,而接下来的短兵交接,只会更加剧烈,自己脑海中稍微有一点杂念,很快就会因为反应不过来,而被城头上密集的敌军杀死。
“啊!”
城头上发出一声怒号,鲍出看到了一名士卒举着一块大石,想要从城上砸向自己,鲍出的头皮瞬间炸响,他下意识在下一个瞬间依托左手的臂力,将身体偏向一边,右手的盾牌倾斜着,以卸下落石的撞击。
几乎也在同一时间,那块大石就从城头上砸落下来,虽然只是从鲍出的盾牌上擦了一下,但依旧差点将鲍出撞下云梯,鲍出右臂传来一阵痛楚,他咬咬牙,身躯回归原位,脚上发力,继续攀附云梯,加速爬上城头。
城头上的那名守卒看到这一块落石没有砸中鲍出,他的身形又在墙垛后隐藏起来,没过一会,手中又举着一块大石,气喘吁吁来到云梯处,想要故技重施,将鲍出砸下去。
“嗖”
也许是砸多了落石,这名守卒体力有些不足,动作慢了一些,在他冒出身体之后,城下一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了他的面部,他惨叫一声,身体的力气瞬间消散,石头也径直砸在了自己的脚下。
“呼呼”
鲍出从奔跑到城下,再到从云梯攀爬到这里,虽然只是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但经历过刚刚惊险的一幕之后,鲍出却也依然消耗了不少力气,他喘着大气,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眼看再往上几步,就能够翻过城头了。
这个时候,惊险的事情再次出现,一个水桶在墙垛之间被高举起来,鲍出的瞳孔瞬间扩大,他大吼一声,身体猛地发力,想要冲上最高一阶,翻上墙头。
热汤从自己的头上浇了下来,鲍出只能够使用盾牌护着自己的头上,热汤碰上盾牌后四泻而下,鲍出能够感到侧脸、左手被飞溅的热汤灼烫的痛感,但这个时候,这种感觉只会让鲍出更加发狠,他一翻身,竟然侥幸又避过了一杆长矛,翻过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