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而发携家眷赴天津上任,途中快到河西务时,天色阴沉,渐渐下起了小雨。开始还还不甚大,勉强可行,后来这雨越下越大,看看天色已近傍晚,一行人急寻避雨之处。
远远见路旁一座庙宇,有一条偏僻小路通了过去,徐而发急招呼车辆赶将过去。近前一看却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庙门颓倒,院内荒草齐腰,正殿和两侧配殿虽缺门少窗,但屋顶尚存,看起来还算完整,急忙安排卸车,将行李搬进正殿。
殿内光线昏暗,仔细观瞧,只见泥菩萨已然倒下,蛛网密布,地下一片狼藉,向东侧一看,却见较干净一些,角落里铺着一些干草,草上卧着一人,见人进来并无动静,徐而发疑是死去之人,急忙过去查看,却见此人面色潮红,喘息不止,一摸其额头滚烫,腿上带伤,已然昏晕过去,原来是个病人,大约不到二十岁,身边放着行李,看打扮不似乞丐。
徐而发让仆人寻出行李中的小药箱,取出银针行针急救,又吩咐王宝将毛巾浸湿敷在病人额头,片刻之后病人呻吟出声,苏醒过来。徐而发见病人醒来,就对老管家说:
“好了,病人醒了,快拿些水来。”
老管家赶紧取些水来,将病人上身扶起,慢慢将水喂入其口中。病人本已烧的口干舌裂,喉间冒火,见了水不觉急急咽下,这才微微睁开眼来,见到身旁一老一少两人正给自己喂水,自己额头搭着湿巾,神智略有清醒,口音沙哑,向两人道谢,
“谢谢老丈和这位大哥相救,且受小人一拜。”
说着就要挣扎起来,徐而发急忙将其按住,
“先不要起来,你有重病在身,不宜活动,既然醒来,先吃些东西要紧,想必你久未进食,早已饿了。”
说着吩咐身边老管家,
“去熬些粥来,顺便看看夫人将行李安顿好没有。”
原来徐而发略懂些医术,所以能在这时候施医术救助病人。这年轻人得到徐而发的施救,接着又将老管家端来的一碗粥吃下,腹内有食,不觉恢复了一些精神,再次挣扎着要起来叩谢。徐而发安顿了家眷,来到年轻人面前,将他按下,
“你在病中,躺着休息吧,我问你,为何困在这里?”
这位年轻人又坐起来,对徐而发说道:
“小人名唤上官枚,寻访亲友路过此地,半路遇到贼人打劫,受了伤,又不幸病倒在此,幸遇恩人搭救,小人万分感激。”
原来这位上官枚,来自江南,年方一十八岁,因故来到北方,顺便要到天津寻访亲友,皆因在途中遇劫匪不慎受了伤,本以为仗着年轻对这点伤并不在意,谁知屋漏偏遇连阴雨,受了伤又被雨淋,感了风寒,伤口化脓,高热不退,病倒在途,来到这座破庙栖身。破庙没有僧人,自己又无力挣扎起寻找饮食,连口水都喝不上。如此一连昏晕了两天,幸遇徐而发一行路过这里,才恰巧救了他。那老者过来对上官枚说:
“也算你命大,你可知救你者是什么人?”
上官枚摇摇头,
“小人不知。”
“此就是天津县新任知县大人,这是在上任途中,路过这里,正巧救了你。”
上官枚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见其身量不甚高,方面无须,看年纪不过三旬,身穿宝蓝色长衫,外套玄色马褂,头戴瓜皮帽,脚下青呢子布鞋,似是个书生打扮,可从那一双透露着精明的眼睛中看到,分明是个精明干练之人。老者年约五旬,想来是位管家。
“原来是知县大人,小人深感不安。”
徐而发连忙宽慰他,
“先别说感激的话,你忍着些,我先将你的伤口敷上药,明日你可随我动身到天津,沿途再与你疗治伤病,待你伤病痊愈再去寻亲。”
“如此我听大人吩咐,只是有劳大人了。”
“好了,让我先看你的伤口要紧。”
翻开上官枚受伤的裤腿,徐而发让管家沏了些盐水,替上官枚清理了伤口,敷上生肌散,找干净白布将伤口包好,这才与众人一起吃些干粮、稀粥,准备在破庙内将就一晚,待明日雨停再走。
那箱仆人早已将正殿和配殿打扫干净,寻些干草,铺上毡垫,服侍老爷和夫人将就躺下歇息。
次日一早,管家自前方村庄雇得一头驴儿,将上官枚扶上驴背,一路前行,第二日已到津城。上官枚一路之上有人照料,医药饮食周到,到天津后上官枚已退了烧,病也好了五成。
因为是新设县,连衙门都没有着落,县衙尚没有僚属,自然没有僚属来接官,只有本县生员和几个乡绅富商来到城外接官亭迎接。奈何没有衙门,众人只得迎徐而发一行人先在城外驿馆住下。好在驿丞早有准备,告诉徐而发,知府大人早有吩咐待知县到津后请先到府衙相见。
第二日,徐而发取出官服,穿戴整齐,雇了一顶轿子,王宝和张书办跟着,由驿卒引导着由东门入城,直奔北门里府署西街知府衙门。将手本投进去,不一时里面传:
“着天津县知县徐而发后堂书房相见。”
徐而发急整衣冠来到后堂,进门一看,迎面太师椅上端坐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身穿灰色长衫,外套烟色马褂,头戴青缎子帽,青礼服呢的便鞋;微胖的身材,满面红光,颌下胡须疏理得一丝不苟,端的是一位会保养的行家,正是天津府首任知府李梅宾。徐而发一见连忙叩下头去,
“下官天津县知县徐而发叩见知府大人。”
李梅宾连忙站起身来对徐而发说:
“徐知县快快请起,你我书房相见,不必行此大礼。”
徐而发起来欠身坐在下手椅子上,下人送上茶来。徐而发拱手向李梅宾说道:
“谢大人!卑职昨日午后才到这里,新置县,尚不知县衙安置在何处,特先来见大人,悉听大人安排。”
“我也是才到任不久,”
李梅宾微微点点头,捻着颌下的胡须对徐而发说道:
“我这府衙也亏得有这旧卫署衙门改建的州衙在,也是有待修整。我临来之时请直隶总督李大人示下,府、县新置,衙门需新建,我这府衙占了旧卫署衙门,贵县的县衙安排在东门里仓廒旧址,我已叫人替你打扫出几间房,你先安顿下,待过些日子建衙的银子拨下来再安排整治修建。到时候我还得依赖你一并将这府衙粉刷、修整好。”
徐而发连忙起身拱手对李梅宾说道:
“卑职谢过大人的照应,县衙的营造事项卑职听从大人的安排。”
“贵县的县衙既需新建,你要物色营造商接手这工程。至于所需费用也要先核算好,待建衙的银子拨下来,看看多少再说。”
“是,大人,卑职先安顿下,立即着手安排建衙事宜。”
“贵县上任之后,除了县衙营造之事,本府诸多事务还有赖贵县帮着料理。”
徐而发躬身答应,
“大人有何吩咐,卑职自当尽心竭力,每日必到大人面前听候差遣。”
转过话题,李梅宾问徐而发,
“贵县手下人手可曾齐备?”
“回大人,卑职刚刚到任,又是新立县,人手实是不足,还请大人荐些能吏。”
李梅宾微微点了点头,
“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幕宾,尚没有差事,是我的幕友王老夫子的学生,姓顾名明山字文举,不妨先到你那里历练历练。”
徐而发连忙向李梅宾拱手答应,
“如此甚好,知府大人推荐的人必是英才,待过几日卑职自来延请。”
“县里的县尉、主簿、教谕还没到任,一切事务需依赖你自己。六房书吏需要你从邻县挑选一些人来充任,不必着急,县衙新立,事务繁多,慢慢来。修建衙门的费用总督大人已然上奏领旨,已经知会本府,用时到运使衙门支用。”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立衙诸事尚无头绪,下官就不循旧例了。”
“好吧,”
李梅宾说:
“即这样贵县先到你的衙门去看看吧,我叫人给你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