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海棠的深院,夜雨初收,游廊的石阶上苔藓斑驳,游廊外,残花败叶落了一地。
卧榻上的莘娘看着不由一怔,她只是病了些时日,海棠院竟变得如此萧条了。
清瘦病弱的大奶奶失神地望着窗外,昔日美丽的面容略显苍白,双颊微微凹陷,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小丫鬟看着如鲜花般日渐凋零的大奶奶,心中也跟着悲戚起来。
莘娘慢慢转头,看着目露担忧的小丫鬟,声音沙哑道:“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看了看外间案上的沙漏,忙回道:“已经辰时了。”
莘娘这会有了些精神,道:“扶我起来。”
小丫鬟忙扶起清瘦得已经毫无重量的大奶奶,小心搀扶着坐到了窗边的玫瑰椅上。
那椅子本就不宽,大奶奶坐在上面竟还余出半截,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府里的人全然没有将这位大奶奶放在心上,都这个时辰了大奶奶的早膳还没有送到。
小丫鬟不忍,不自觉的将声音放轻了许多,“今日大厨房正忙着宴请,也许是有急事才耽搁了。”
莘娘听了怔怔地看向小丫鬟,“宴请谁?”
她已经病了多日,又不曾主持过中馈,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府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无从知晓。
小丫鬟想到今日府中的热闹,笑着脆生生回道:“是尊贵的瑞王爷和瑞王妃!”
她们府上虽是伯府,可伯爷却是最后一代爵位,大爷不能在请封世子,只能另谋出路。
瑞王与当今圣上一样,是太后娘娘亲生,是最得宠的王爷!
如今尊贵的瑞王带着瑞王妃来府上做客,就证明她们府上并不曾败落。
小丫鬟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骄傲。
莘娘听了却蹙了蹙眉。
主仆俩没等来大厨房的人却等来了多日不见的大爷。
章坤板着脸撩帘进了内室,看到窗边神色木讷的姚氏,深深皱起了浓眉。
莘娘抬头望去,见是大爷不由愣了愣。
她的夫君无事从不踏足她的院落,有事也不会与她商量,她嫁入伯府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万事不管的性格。
大爷是个俊逸的男人,一身锦衣华服,高挑挺拔。而立之年,风华正茂。
自己却已变得憔悴不堪。莘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庞。
章坤撩起锦缎衣摆,紧抿着薄唇坐到了上首的太师椅上。
小丫鬟怯生生地上前屈膝行礼。
章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丫鬟乖乖退到外间,在大爷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住了脚,躲在褪了色的彩绣帷幔旁。
她的位置看不到太师椅上坐着的大爷,却能看到窗边的大奶奶。
大奶奶身子不好,她要时刻留意着。
迎着日光能清晰地看到大奶奶纤细瓷白的脖颈上凸出的青色脉络。
没想到才多久的光景,大奶奶竟瘦成了这样!大爷好似全然不见,只顾发泄着自己不满的情绪,声音扬的更高了:“瑞王妃来了也不知出去见个礼,若不是你懦弱无能,母亲何至于如此操劳!爷至于到今日还没有子嗣?你如今装病给谁看?”
他的几位妾室姨娘每日花样百出的讨他欢心,个个千娇百媚,他心里是十分满意的,最不满的就是这个姚氏,她不懂得主持中馈,也不会管制偏房小妾,除了给母亲请安,终日只知道待在海棠院。
姚氏没有父兄,不仅仕途上不能给他帮助,就连嫁妆也花光了,简直就是个累赘。
这丧母长女果然娶不得!这样无用的主母留之何用!
章坤眼中露出凶光。
莘娘看着夫君眼中的厌恶和凶狠,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难道她做的还不够多吗?他还要她怎么样!
他觉得她的乳母常妈妈不好,对下人太过严厉,影响伯府的仁善之名。她拿出一部分嫁妆送常妈妈回乡养老。
伯夫人邹氏和夫君都怪她不该在一个老奴身上浪费金银,将她手中的嫁妆悉数抬走了,要代她保管。
如今只怕已经花用了七七八八,她就是想要也要不回来了。那些都是生母留给她的,莘娘心里十分伤心,却也温顺的忍了下来。
这么多年他们母子让他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做什么她就不做什么,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过。
莘娘坐在那里默默垂泪。
大爷每次来都是这样,小丫鬟已经习惯了,她只是有些不放心大奶奶。
她不由探头望去。
大奶奶立领内粉润的南珠耳环连连颤动,可见正抖的厉害,这是被大爷气得狠了。
小丫鬟面露忧色,却不敢进去打断大爷。
这时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高贵妇人,扶着宫人的手,由伯夫人亲自陪着走了进来。
小丫鬟面露愕然,没想到瑞王妃会来海棠院,她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慌忙下跪。
姚茵对小丫鬟的表现很是满意,她款移莲步,越过小丫鬟径直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