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茗暄几日未曾好好用膳,又吃了一口有毒的膳食,昏睡了足足三日;虽有御医小心调理诊治,可身子实在虚弱得紧。眼见这样的宁昱晗,她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胸腔猛然扩开,嘶哑的笑声还未落下,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本不太要紧,却把宁昱晗吓了个够呛。
“你刚醒,别说话,别动!”宁昱晗下意识地拿手往武茗暄背上拍去,眼看手已触到她骨骼分明的背部,突然又有些胆怯,生怕自己又把她弄疼了,那手就僵在了半空。
武茗暄被胸中一口气呛得呼吸不畅,但看见双眉拧紧、眸中满是忧色的宁昱晗,心下不禁也是一暖。为了查明当年真相,为了能亲手处置当年害她的人,她不惜一反心中所想,深入这利欲中央的皇宫。这围困了许多可怜女子的黄金牢笼,对她而言,像是一座浮华堆砌的独木桥,若有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自入宫以来,桑清如亲姐姐般照顾她、护着她,文婕妤、颜才人也助她不少,她心中感激,却仍觉孤独。这座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独木桥需要她独自行走,时日虽不长,可她已经觉得累。不是身累,而是心,心好累!那日从文婕妤口中探出皇上早已看破她身份之时,她本该担心,可不知为何,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如今再见宁昱晗这么紧张她,心底深处竟生出一种感觉:这段独木桥之路,她并非独自行走。昱晗表哥会像曾经去国子监的路一样,板着脸,牵着她的手,领着她一步步往前走。思绪转动,武茗暄不由得湿了眼眶。
“怎么……”宁昱晗不知武茗暄心中所想,紧张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怎么哭了?”
武茗暄侧依在宁昱晗怀中,话音微弱得犹如蚊喃:“没,没什么。”说罢,仰头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笑容苍白无力,却让宁昱晗舒展了紧锁的眉心。他抬手理着她散乱于肩的发,笑问:“你已昏睡三日,此时想必是饿了吧?”
三日?武茗暄一惊,青浅怎样了,殷嬷嬷又如何,为何没看见锦禾……她有好多事想问,张口便道:“不,我不饿……”心中所想的话还未说出,肚子却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
宁昱晗微怔,朗声一笑,打趣道:“你敢欺君?”玩味的目光扫过她的肚子,“你的肚子可比嘴诚实多了!”温柔地圈住她的腰,将她抱来靠着床柱坐好,又抓过软垫给她垫在腰后,起身走到屏风旁,又回首对她一笑,“别担心,每夜都有人温着膳食呢!”这才转了出去,招呼人传膳,又命人去太医院让值夜御医来候着。
隔着屏风,武茗暄瞧不真切外间情况,只知宁昱晗不断叫人吩咐着什么,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像是怕吵着她。在她的印象里,昱晗表哥总是威严的,如此温柔的一面她还真没见过,一时间有些愣然。
宁昱晗很快便回来。他蹙眉思索着什么,缓缓踱步绕过屏风。当看见武茗暄靠坐在床,拿疑惑的眼神将他望着时,不禁眸色一亮,展颜笑开。他快步过去在床沿坐下,将她扶到自己怀中靠着,柔声说道:“别急,膳食就来。”
青浅、锦禾亲自抬着摆满各式菜品、糕点的小案几,领着两三名小宫女鱼贯而入。
青浅、锦禾在床边跪下,青浅抬眼看了看武茗暄,眼泪落了下来:“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
锦禾轻声劝诫:“娘娘醒了是大喜事,咱们应该高兴,别哭!”话虽如此,却没发现她自个儿的话音也是颤颤的哭腔。
宁昱晗小心地瞄一眼武茗暄,看她蹙了眉,当即眉头一拧,轻斥:“都哭什么!你们娘娘刚醒,谁若惹了她伤心,就准备着去刑役司领罚!”
青浅、锦禾赶紧息声,双手托高小案几。
宁昱晗拿眼往案上一瞄,目中怒气涌现:“暄儿身子还弱着,哪吃得这些?”没待武茗暄出声,抬手在那案几上一拍,唬得青浅、锦禾齐齐颤了颤身子,“东厨那边温着清粥,去盛来!”
青浅、锦禾对视一眼,目中似有笑意,抬头却是一脸茫然之色,齐声道:“奴婢没有瞧见清粥啊!”
“朕温的。”宁昱晗耳根微红,这两丫头就是成心的,没好气地低喝,“去端来!”
“木云姑姑已经去取皇上温的粥了。”锦禾笑着说道,与青浅托着案几起身,放到屏风外的长案上。她们其实一直候在廊上,武茗暄刚醒,她们就知道了。想到之前每日半块剩糕点的日子是苦了娘娘,便准备了好多膳食。直到入了东厢,才想起,皇上每日都亲自去东厨温粥,说等娘娘醒了好用,便忙央沈木云去取。
就在此时,沈木云捧盘而入,嗔怪地瞪一眼青浅、锦禾,绕过屏风,将皇上一直温着的粥呈上。
宁昱晗亲自端起碗,执勺舀了半碗粥,夹了几样小菜,微笑着看向武茗暄:“来,用吧。”
他可是皇上,她可不敢让皇上亲自伺候用膳。武茗暄拿眼瞅瞅青浅、锦禾和沈木云,没敢张口,只嚅嚅道:“这……”
宁昱晗抬眸看武茗暄一眼,沉脸挥手:“搁下,都出去吧!”看沈木云她们施礼退出,他才舀起清粥,“别想其他,先把粥用了。来,现在没有外人,不用把我当皇上。”说罢,将勺子凑到武茗暄嘴边,挑眉示意她张嘴。
武茗暄蹙了蹙眉,待看见宁昱晗那温柔如水的眸子,便释然一笑,张嘴含住勺子。
看她咽下清粥、小菜,宁昱晗忽地红了眼眶,暗暗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伤感压下,努力微笑着喂她用粥。
清粥用完,宁昱晗取过盘内绢帕为武茗暄拭了嘴角,唤早就在门外候了多时的御医入内为她请脉。
太医院左院判付奕仁收好请脉用的腕垫、绢帕等物,躬身拱手:“启禀皇上,慧妃娘娘体内的毒已清,只是身体过于虚弱,还需开些药细润温补,好生静养。”
“好,朕知道了。”宁昱晗点头道,忽又想起什么,唤住欲退出的付奕仁,“等等,付院判,慧妃的身子往后便由你照看。方子你开,药你去抓,一应不得他人插手!”
这个慧妃娘娘,可真……付奕仁飞快地偷瞄武茗暄一眼,肃容应声:“臣遵旨!”遂即退行两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