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李颂兴话音落下,一直绷紧了脸,肃容端坐的慕太后神情松动,淡淡倦意从双眸中透出。她心下明白,今夜这出戏已近落幕。
随侍的陆嬷嬷很是体贴地上前,附耳低语:“太后,子时了,您看是否回帐安寝?”
自桑、洛被灭后,慕太后心火郁结,常难入眠,经这半宿折腾早已撑不住了。顺着陆嬷嬷的话,她扩袖一扬,道:“看来,此事一时半会儿是查不明白。哀家就不陪着你们耗了,待有结果,皇上差人说与哀家听听便是。”说罢,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刮给皇后,起身扶着陆嬷嬷的手,在一片恭送声中,缓步行出御帐。
宁昱晗单手轻托,将屈膝作礼的武茗暄扶起,拉回身旁坐下,不愠不火地道:“且不说谁做了这等害人之事还会将罪证留着,就说安昭仪中毒之事若真是慧妃所为,她也断不会将那有毒的瓷瓶放置在易见之处。如果真在竹篮中,也当掩于梅脯之下。”居高临下看向商骏,略拔高音调唤道,“商统领……”
听宁昱晗已将事情理顺,武茗暄微笑垂眸,默默地欣赏着容德、和淑的表情。
听闻皇上不但没有怪责之意,甚至还给他辩解的机会,商骏一张麦色的脸孔不禁微红。可他并不后悔,若再来一次,他仍会做这样的选择,毕竟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请求。愧对君恩的情绪如潮涌来,他将身子伏地,对着上方重重叩首,既不解释,也不求恕罪。
“硿硿”的碰头声很有节奏地传入耳中,宁昱晗的眉头渐渐皱起,却也不言。
武茗暄偏头看了看宁昱晗,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商骏,在旁人不能得见的案几下,食指悄然拿开半寸,在宁昱晗温热的掌心勾画着什么。
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在掌心划动,渐成一个圆。宁昱晗觉察,紧抿的唇不自觉地放柔,扬起一抹微笑,松开武茗暄的手。
武茗暄颔首一礼后,拂袖起身,款步下阶,行至商骏身前。为免有违礼制,她的手掩于宽大的袖袍之内,微弯腰身,托住商骏双肘,口中说道:“素闻禁军统领商骏刚直不阿,尽忠职守,今日这事定不会是商统领故意要构陷本宫。所以,今日之事……”看商骏执意不起,清冷双眸往犹自跪在一旁的陈禄瞥去一眼,屈膝对宁昱晗作礼,“皇上,妾斗胆猜测,只怕是有人在妾离开车驾后将那瓷瓶放入竹篮,因行事仓促未及掩饰,所以商统领才会未翻动果脯就查得。”
陈禄一直垂首跪地,没有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也能从慧妃的话中体会出一丝危机来。不敢抬头的他心下忐忑,却自我安慰着。他的话并无漏洞,即便慧妃娘娘有所怀疑,也无法治他的罪!
商骏却是在武茗暄话音落下之际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与她那目含深意的视线一触,忙垂首道:“皇上明鉴。”有慧妃为他开脱,只要皇上不予追究,那此事便过去了。虽然庆幸,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是无辜的话,只得憋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之言。
宁昱晗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冷峻的面容也缓和些许,点头道:“朕想来也是如此。商骏,你且起来。”待商骏起身,又道,“虽说如此,但你亦有失察之过,便罚去三个月俸禄,小惩大诫,望你往后莫要再犯此糊涂!”
听皇上将“糊涂”二字咬得稍重,商骏怔然一瞬,遂即明白过来。事实究竟是如何,皇上与慧妃娘娘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作此说,好替他脱罪罢了。心绪一明,商骏感激地望一眼慧妃,恭敬跪下,叩谢君恩浩荡。
宁昱晗对武茗暄招手,唤了她近身侧坐下,眼眸一转,目中神色已是冷绝,猝然唤道:“李颂兴!”
“臣在!”李颂兴躬身抱拳,利落应声。
“将陈禄、纸鸢押去内廷侍卫营帐审讯,务必查明此事!”未等帐内众人反应过来,宁昱晗语速极快地对李颂兴吩咐完,看一眼皇后,又冷冷扫过容德、和淑,“夜已深,朕要安寝了,都退下吧。”说罢,不待众人再言,拉着武茗暄的手,起身转入轻便的绢绣屏风之后。
看着容德、和淑讶异的脸色,李炳福扯了扯唇角,似是想笑却忍住,抱在怀中的拂尘一甩,率先跪地唱道:“奴才恭送皇后娘娘、容德夫人、和淑夫人……”
容德、和淑自是百般不愿此事还要拖到改日,但皇上金口玉言已出,她们再无奈,也只得起身离去。
不知为何,和淑却不再像往常那般让容德先行,而是与她并肩前行。
侍在帐门处的黄易廉故作没有看见这异常般神色平静地打起帐帘,唱礼恭送二夫人。
容德习惯性地欲先行,却闻耳畔一声轻笑,和淑已先她一步出了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