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就在眼前。一条大河东西贯穿城中,远远望去,如锦带中流,更添一分壮丽。
“这应该是渭江以南,最富庶的城池了。”叶寻站在星罗原上,俯瞰着脚下的朔州城,对背上的云绦说。
云绦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以前她一天吐八次血,现在三天吐一次。但因为叶寻私放了她的坐骑,所以她每天都要叶寻背着走十里。
她的身体依然冰凉,有时她在叶寻的背上睡着了,叶寻会怀疑自己背着个死人。
“它的富庶与我们无关。”云绦兴致不高的说,“越是富庶的地方,越把我们衬托的像乞丐。”
“师傅,我保证你进了朔州城以后,再不会去数你兜里那几枚铜板。”
“哦。”她无精打采的回答。
两人进了朔州城。
朔州城果然名不虚传,单单是城门楼处,已经不知比那些小城小池煊赫多少倍。大街之上,更是繁华至极。那些个酒楼饭肆,花店粉坊无一不是三五层楼,就连下面的布店粮店,瓷器当铺,也都不是小门小户。
可再往更繁华的城中走去,却突兀地出现另一番奇异景象:只见临河的大路旁,无端地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乞丐。一路走来,也曾见过不少乞丐,可此处乞丐的数量之多,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那些个乞丐,穿的一个比一个破,身上的味道一个比一个重,有些跛脚屈臂的,还有疥疮流脓的,真是千奇百怪无一不有。加之此处繁华之盛,相衬之下,更是诡诞。
正巧一个乞丐在柱台间睡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一个惊悸滚下台来,正巧倒在云绦脚下。
云绦见他可怜,一时发了善心,便掏出个铜板,递到他跟前,岂料那乞丐非但不受,还狠狠瞪了云绦一眼。
“你嫌少吗?”云绦弱弱地问了一句,她执着地想行这一份善。
“想找不自在么?”那乞丐信手将铜板打落一旁,一脸凶相骂道,“快给老子滚蛋。”说话间,居然扬手要打。叶寻一步过来制住他的手,正要诘问喝斥,路边忽有几个乞丐为争抢地盘结群成队的打起架来,现场一顿骚乱起来。恰在此时一队巡城的士兵走过,竟是管也不管,任由他们打闹。
“这是什么世道。”她茫然回首,看着叶寻道。
“可能此地的风气就是如此吧。”叶寻也是一头雾水。
云绦摇摇头,看着沿街的乞丐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说着,忽地大路东边传来阵阵喧哗声,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打那边过来。一时间,众多乞丐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俱都安静下来,或坐或倚,或瘫或倒,或举碗乞怜,或唱喘吟痛。刚刚还举手要打云绦的那个乞丐,竟忽地跪倒在她的脚下,拉着她的裙角,一副惨惨模样磕头乞讨。
云绦被这突然的转变吓得不轻,连退几步躲开一众乞丐。往东边搭眼望去,见沿着河岸,有一伙人围哄着什么。接着,便看到雾气迷蒙之间,有一艘青青画舫从东边悠悠荡来。船的甲板上站着几个女子,各自穿得花红柳绿,容貌不俗。
画舫到了近处,慢慢停下,有人掀开帘子,从船屋中走出一名少女来。
少女穿着一身白纱,那白纱穿在她身,像是撷自云上,朦胧不似人间。少女大约十六七岁模样,一头青丝半挽,遮住三分脸颊,但仍难掩秀美绝俗,只是一眼看上去,她的脸庞未免过于白皙,不掺一点血丝,像是一副病容。
她一出来,在场男人们顿时群情激动起来。那一个个,仿佛都要将一双眼珠挣出体外,但求多瞧她那少女一分一毫。
叶寻也随着众人去瞧,一时不查,猛地被云绦顶了一下腿弯,只见她一脸不悦的问:“好看么?”
叶寻想,师傅老是自谓仙子临凡,然总不觉,但而今看眼前这少女,反倒真的更有几分仙子之姿,他当然不敢妄吐心声,只道:“倒也一般,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头,这么多人瞧她。”
云绦说:“好看也不过一副皮囊。”说着也朝那女子搭眉望去,忽而眉头轻蹙,不禁道:“咦……”
“怎么了师傅?”
云绦摇摇头,又点点头,只道:“果然不凡。”
叶寻心道,就连师傅也出声赞叹,此女果然是不凡,无怪乎满大街的人为之侧目。
那少女站在船头不动,只是把目光投向乞丐群中,一时间如投石入林,乞丐们各个神情紧张起来。
她那里素手笼纱,缓缓抬起,招来身旁一个侍女,伸出纤纤手指朝乞丐群中指了指,那侍女点头会意。
俄尔那少女便又进了船屋,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画舫又原路返了回去。
画舫刚去不久,便有几个女子走到一个乞丐跟前,将一断红绸披在他身上。那乞丐生得一张丑脸,一脸的鸡皮疙瘩,乱发凝束,胡子拉碴,像是自打出娘胎就没梳洗过。且他一身的臭气,令十步之内莫敢近人。一经红绸加身,乞丐喜得如同中了举人一般,双手一拍,大笑几声,跪地磕头,疯癫似得连连道:“是我,是我,选得人是我……”
随着他一阵魔怔似的疯叫,被那几个女子引领着,一齐循着那画舫方向去了。
余下的诸乞丐,有的怨叹,有的咒骂,一哄而起,不一会儿竟散了个干干净净,现场只留下些破碗拐杖,残衣弃履,一片狼藉。
叶寻和云绦两人面面相觑,好不奇怪。
此时在临河的角楼下,仍独倚着个年长的乞丐,他正认真的在后背上搓泥。云绦两人正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纳闷不解,上前问老乞:“大叔,那些乞丐怎么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