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怡景别苑。
詹姆斯重新和洛寒建交,一天都神神叨叨的,兴奋劲头无处发泄,开心的直跳。
在外面跟富贵散完步,回家又抱着初初不松手,就差没抢走阿香的抹布擦桌子拖地了。
和詹姆斯的兴奋截然不同,洛寒情绪有些低落。
“老公,方玲玉死了。”
接到医院的通知,洛寒没有震撼,没有悲痛,但心里一个小小的空间,还是空了一下。
方玲玉被沈家被折磨的神经失常,楚熙然坐牢之后她住在精神病医院,病发时自己撞墙自杀,人还没送到抢救室就死了。
千想万想,谁也想不到方玲玉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袁淑芬惊讶的愕然了几秒钟,“亲家母居然……自杀了?以前她那么风光一个女强人,独揽了楚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的好运气。”
洛寒苦笑,“当时看来,的确是好运气,但现在想想,其实不是。如果方玲玉没有从我爸爸手里拿着楚氏,或许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后果。”
袁淑芬看透一切般无声的微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不过,方玲玉怎么说也是你的继母,是你们楚家的人,她的葬礼,还是要好好的办。”
龙枭抱了抱洛寒的肩膀,“我陪你一起,葬礼我让人安排。”
洛寒点头,“我明天去监狱看楚熙然,希望那边能让她见方玲玉最后一眼,至于……”
“我来安排,交给我。”龙枭温柔的承担了她的所有重量。
洛寒心里不是滋味,疲惫的伏到他怀里,“几天时间,死了两个人,这个冬天是怎么了?”
饶是看惯了生死的医生,也有点吃不消。
龙枭顺顺她的发丝,“生死祸福不由人,何况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是解脱。”
……
龙枭跟监狱打了招呼,交了一笔保证金,将楚熙然暂时保释出来。
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自由天空的楚熙然,愣愣的站在监狱大门口,她看到的是一身米色毛呢大衣不减风采的姐姐,还有依然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的龙枭。
一转眼恍如隔世,短短几个月就像半辈子。
她脸色很差,身上的衣服没有熨烫皱巴巴的,头发剪了,只到耳朵上面,不施粉黛的脸可以看到斑点和眼袋。
她嘴唇干涩,张了张挤不出一个字。
这样的落差,她无法接受。
“走吧,火化之前最后看一眼你妈。”
洛寒没有亲昵,也没有可以疏远,不轻不重的陈述了事实。
楚熙然的眼泪滚滚而下,肩膀剧烈抖动,“嗯……”
龙枭搂紧洛寒的肩膀,“先上车。”
洛寒和龙枭坐上车,楚熙然则上了专门的警车,前面是黑色的劳斯莱斯,后面是白色警车。
同一个路段,同一片阳光,可楚熙然深深的知道,她和楚洛寒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方玲玉的尸体已经送到了火化场,为了让楚熙然最后看一眼,工作人员延迟了时间。
洛寒和龙枭没进去,两人站在门外看着楚熙然发疯般跑进去,很快就听到了她哀嚎的哭声。
哭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嘶吼,断断续续听不清,大概说的是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你走了我怎么办?
洛寒轻叹,“楚熙然其实挺傻的,很多事都是方玲玉在背后出主意,现在方玲玉走了,她的主心骨也就没有了。”
龙枭并未感到一丝痛苦,楚熙然对洛寒做的一切,他永远不会原谅,“洛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话是这么说。
可洛寒怎么忽略得掉楚熙然抱着方玲玉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
“她这次是真的痛了,我相信她会痛改前非。”洛寒嘘一口气,把手指嵌入龙枭的指缝。
“能不能改,咱们可以拭目以待,等她走出监狱大门那天,我们一起见证。”龙枭没有破灭洛寒的期望,他也希望楚熙然真的可以痛改前非。
毕竟她是洛洛在娘家的唯一亲人了。
方玲玉的尸体焚化的过程,楚熙然哭的声嘶力竭,若不是洛寒拉着,真担心她会当场给方玲玉陪葬。
“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妈妈,带我走吧!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妈……”
“你走了,我怎么办?以后我怎么办?我怎么活下去?”
洛寒和一个女工作人员拽着楚熙然的手臂,任凭她拼命的扭曲自己的身体。
至少那一刻,洛寒看到了楚熙然的痛。
“楚熙然,你还有孩子,想想浩浩,你也是母亲!”洛寒低声怒斥楚熙然,扭动的躯体终于消停了。
但哭泣依然在持续,“你不懂,你不会懂!你这么幸福,怎么会懂我的痛!”
龙枭蹙眉,“洛洛,由她去。”
楚熙然从头哭到尾,好在她撑住了没崩溃,只是看骨灰盒的瞬间,实在没能挺下去,晕在了洛寒的臂弯。
……
“姐,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同意把我妈葬在继父墓碑旁边,一个小小的位置就够了。”
楚熙然醒来后,看到洛寒第一句话就是替母亲求个埋骨灰的地方。
说起来也是心酸。
但洛寒不同意,父亲和母亲是原配夫妻,两人的墓碑已经在一起了,不可能再容下一个方玲玉。
“墓地我帮你妈选好了,风水大师挑的,大概可以护佑你下半生平安无事。”
楚熙然还想争取,但骨子里的自卑让她张不开嘴。
心里的酸楚却翻江倒海,苦笑的自言自语,“没想到,她拼了一辈子,嫁入了豪门,最后却连一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嫁了两个人,却没有一个能陪她到老。”
楚熙然捧着脸,泪水渗透了指缝,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被她扯动,绷带溢出鲜红的血迹。
方玲玉没有留下遗嘱,什么都没有留下,走的一干二净,清清爽爽,什么都没有了。
“你好好休息,三天后参加葬礼就行了。”洛寒帮她拔掉针头,药水快滴完了,索性打好医用胶带封住了针孔。
楚熙然茫然的哭,“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如你?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到头来还是不如你!”
洛寒清瘦高挑的身子高高的立在病床前,目光澄澈却没有温度,“楚熙然,你心术不正,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楚熙然拥紧被子将脸埋入,哭的床都在抖,“我错了吗?我用我的方式努力活的更好,有什么错?!
沈家破产,我一分钱都拿不到!沈辽作恶多端,我却被连累坐牢!
坐牢啊!我还这么年轻,这辈子都完了,完了……
我妈被逼疯,现在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对我?”
“你把努力的方向搞错了,你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通过男人碾压我,可是你别忘了,一个男人如果只要你的身体,迟早会厌倦,永远有人比你年轻,比你新鲜。”洛寒哀其不幸,可又怒其不争。
楚熙然抬起头,哭红的眼睛隔着泪水看光彩亮丽的洛寒,“你呢?你凭什么相信龙枭会一辈子爱你?”
“我信他,因为我爱他。”
三天后,方玲玉的葬礼。
当天早上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冬天的雨阴冷阴冷的,雨中夹着寒风,吹到脸上如刀刃。
方玲玉的墓地在京都西边,京都最贵的墓园之一。
葬礼现场,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人。
龙枭夫妇,楚熙然,袁淑芬,方玲玉娘家年迈的父亲,还有被抱在怀里的浩浩。
方玲玉生前那些打得火热的牌友一个都没来,平时一起喝下午茶看歌剧的贵妇更是没有一个露面。
灰蒙蒙的雨幕扯开一张密匝的网,黑色的雨伞下,黑色的身影。
萧瑟的墓地只有松柏还绿着,却更添了寥落凋敝之感。
孤零零的墓碑上,方玲玉面容精致。
楚熙然撑着雨伞,好几次哭的变了腔调,“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袁淑芬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她身体不好,龙枭让杨森先送她上了车。
雨势大了,墓碑前很快只剩下了三个人。
楚熙然跪在泥泞中,新鲜的白菊被雨水打湿,凋落,烂在泥洼里。
龙枭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洛寒的肩膀,“走吧。”
洛寒心里酸酸的,“就这么没了……方玲玉就这么没了。”
乌云黑压压的往下涌,哗哗的雨声自雨伞散开,成串的雨水顺着雨伞流,滴在地上,和积水碰撞激起水花,一些水花溅到裤脚,打湿了鞋子和裤子。
可是没人在意。
龙枭更用力的把洛寒抱在胸口,“能被你喊一声妈,她这辈子值了,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