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楼太阳穴狠狠跳了跳,强压住一肚子邪火质问道。
“你这几天不是忙着准备轧戏的事嘛,你也看见了,师兄现在就是半个废人,大事帮不上忙,只能干点散布消息的小事。”
段蓝泉拍了拍那条打了石膏的断腿,笑的既苦涩又不甘。
程小楼一滞,到了嘴边的责怪再也说不出口了。
“呼……”
“师兄,咱们梨园弟子应当心正、眼正、身正,报仇也应该在戏台上光明正大的赢了对手,而不应该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他轻轻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劝诫道。
前世打小第一天学戏时,爷爷就告诫过程小楼,身在梨园行,最重要的便是记住“堂堂正正”这四个字。
做人唱戏都堂堂正正,才有可能成为受人敬仰的角儿。
段蓝泉的所作所为显然违背了堂堂正正的原则,就算要向世人揭露吴满屯的种种劣行,在程小楼看来也应该在轧戏之后。
而且段蓝泉这般暗中放小道消息的手段,他也并不认同。
程小楼这番话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直到段蓝泉叼在嘴上的香烟燃完,差点烫到嘴唇时,他才默默将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拄着拐棍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朝门口走去。
程小楼也立刻站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临出门时,段蓝泉忽然转头冲他笑着说道:“小楼,师兄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打心眼儿里为我好,不想让我毁了心性。可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赃事儿,这些赃事儿也总得有人去处理。”
“九儿,在这个世上现在只有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了,我断了腿,被烧了被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有机会成角儿,师兄希望你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所以,那些赃事儿就让我来做吧。”
这番话说完,段蓝泉留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推门便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程小楼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师兄,你怎么那么傻呀!”
他愣愣的望着锈迹斑斑的老旧铁门,慢慢蹲在地上,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抽着抽着的疼。
从小跟段蓝泉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又一幕。
八岁那年刚被送到戏班,他不小心打碎了吴满屯的茶杯,是段蓝泉主动站出来替他背锅,那一次,他屁股上挨了十鞭子,被打的皮开肉绽一个星期下不了床。
十岁那年,安天奎和文松他们喊他二姑娘,要扒他裤子时,是段蓝泉抄着棍子救了他,那一次他被安天奎他们打的鼻青脸肿。
十三岁那年,戏班子里有个老光棍想对他不轨,被段蓝泉一搬砖开了脑袋,那一次他被吴满屯打折了一条胳膊,两个多月才彻底痊愈。
十五岁那年……
十七岁那年……
十八岁那年……
“师兄,终有一日我要让你成为柳凤英柳老板都要向你竖大拇指的角儿!”
程小楼用食指一点点擦掉眼角的泪痕,捏紧拳头暗暗在心里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