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雪雁该得的假,她早跟黛玉紫鹃过要出门,黛玉和紫鹃都不是多事之人,知她做事有分寸,不问她去做什么,就许她出去了,只是得回凤姐一声。
凤姐忙得脚不沾地,哪里理会这些事,皆由平儿做主。
平儿素知凤姐和黛玉好,新近又得了许多东西,随口问了两句就答应了。
雪雁出了后门,见到王忠问了一声好,王忠清闲无事,笑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雪雁笑道:“府里发的胭脂不好,我去买些好的回来用。”
这是雪雁想好了对别人的借口,但却瞒不过王忠,黛玉现今守孝,如何能用胭脂?她既不用,雪雁这些丫头都不好擦脂抹粉,于是他就笑笑没有多问,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出门我不放心,你带上两个婆子一同去。”
雪雁同意了,她是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乃是底层下人争相巴结的主儿,一听王忠有这么个意思,立时极有好几个自荐的,雪雁挑了两个粗壮的中年仆妇,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串好的两百钱散给没被自己挑中的下人,道:“天热了,给各位买碗酸梅汤喝罢。”
后街住的是贾府下人,看后门的人常常放些丫头婆子出门好顺势得些钱,已成惯例。
雪雁带着两个婆子顺利出了门,穿过后街,径自往南边走去,穿过了几条巷子。
她从记忆里得知,雪雁在府里极是活泼,四处闲逛,经常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瞧个新鲜热闹,人又天真不知事,随着黛玉回南的那个冬天,她偷偷出门买糖炒栗子吃,被人偷了荷包,正焦急间,偷荷包的十岁孩儿由另一个少年带着过来道歉,归还了荷包。
原来大太监往往很得势,许多百姓人家日子过得艰难,收入不足以糊口,瞧得眼红心热,就将儿子送去净身,好进宫当太监,当太监一个月的月钱就够一家子丰衣足食了。可是宫里的太监数目有很严格的规定,往往净身的太监很多,岗位却少,这就造成了一大批候补太监逗留在京城中,他们手里没钱孝敬上头求个差事,家里人大多数见他们没本事又觉得丢人就不肯收留,因此这些候补太监都是独自一人流荡,分外凄凉。
那少年就是个候补的太监,名唤于连生,偷东西的是他救的另一个候补太监,叫王宝,两人都是以乞讨为生,王宝很是学了其他一些人的脾气,偷东西。
雪雁心善,觉得他们可怜,就将荷包里的二两几钱银子送了他们买饭吃,尔后随黛玉回南了,不知于连生和王宝现今是如何景况。
好在雪雁知道他们栖身的破棚地址,离收容所不远。
可她忘性大,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不过雪雁心思却精明得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见到得势的太监连达官显贵都不敢得罪他们吗?她想着黛玉至今没有一个外援,虽有林如海的故交,可是人走茶凉,莫若自己想方设法改变处境。
雪雁知道于连生生性有几分机变,如果他还没有差事,就帮他一把,虽然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而存在利用之心,但是对于于连生而言,她的帮助就是他的机遇。
雪雁的运气不错,她出来时就想着不知于连生是否还在那里,没想到她过来了,于连生果然还在原处,远远地看着比之从前略干净了些,却仍旧衣衫褴褛,遂叫两个婆子在巷子口等着,自己上前叫了一声:“于大哥。”
于连生正盘膝坐在自己寄居的破棚子门口捏泥人儿,闻声抬眼,见一个女孩子俏生生地走过来,年岁尚未及笄,头上梳着双鬟,插着镶珍珠的银簪,耳畔吊着珍珠坠子,上身穿着鹅黄衫子,下身系着白纱裙子,行动间婀娜多姿,水汪汪的丹凤眼儿里满是笑意,掩不住天生丽色,不是一年多前见过的雪雁却是哪个?
于连生连忙站起身,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泥团,左顾右盼一番,低声道:“你你在大户人家当差,怎么又出来了?出来还罢了,带两个人岂好?独自一人仔细别人打了你的主意。”
雪雁心中一暖,看着于连生白净的脸庞笑道:“有人陪着我呢!”
着朝两个婆子的方向指了指,于连生看到后这才放心,一面让她进棚子,一面抽着破旧的凳子给她坐,问道:“来找我做什么?”
“旧年我陪着我们主子去南边老家,前些日子才回来,琐事都料理完了,过来瞧瞧于大哥怎么样。”雪雁打量了一下棚子,棚子里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和一个凳子,并没有床榻,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草编的垫子上铺着一幅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麻布单子,但是打扫得却十分干净,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宝呢?怎么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