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这么大的雨, 隔着屋子喊人根本就听不到，在出去之前, 柳素素没忘记抄起厨房的锑盆, 又拿起了一把筷子，跑到外面，用筷子一边敲一边喊：“小楠, 快醒醒, 发大水啦！快醒醒！”
这年头的锑盆难得，都是用铝做的, 家里的这个还是韩烈之前出任务受到了表彰, 军队里奖的。
锑盆比较脆, 用筷子大力敲了几下, 立马瘪了下去,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心疼了, 家里能发出最大声音的只有这个，筷子敲上去就跟锣一样，柳素素一边走一边喊, 不到三分钟就把周围的几户人家全都喊醒了。
幸好发现了异常的人不止她一个, 还有不少人也醒了过来, 大家奔走相告, 不一会儿, 基本上所有房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柳素素这才连忙跑了回去，开始着急忙慌的往外舀水。
虽然现在水的高度还不算太高, 只到小腿肚, 不会淹到什么东西, 但说不定很快就会继续升高，而且家里的家具都是木头做的, 泡水久了就会发霉，只能赶紧舀出去。
待在床上的几个孩子听到动静，连忙道：“娘，我来帮忙好不好？”
“不用，娘一个人没事。”她最开始还想着要把几个孩子送到二楼去，但刚才去叫吕灵芝的时候，听到有楼上的人说雨势太大了，屋顶开始漏水，现在里面也进了不少的水。
加上他们家楼上这么久没住人了，这些天又是湿热天气，万一有什么毒虫耗子的，咬到了麻烦更大，还不如就在床上待着。
“可是娘，我想来帮忙。”
韩程大声道，其他几个孩子也是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柳素素知道他们是被吓到了，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安慰道：“娘真的不用帮忙，你们要是下来了，不小心着了凉，娘就更忙不过来了，就乖乖待在上面好不好？”
小家伙们这才安分了下来。
不过心里还是怕的，一直紧张的和她说着话，柳素素只能一边舀水一边回应几句，忙了还没半小时，就感觉腰都要断了。
“嫂子，你在里面吗？”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柳素素打开手电筒一看，发现是之前家里盖房子时，过来帮忙的两个小战士，忙道：“我在这，你们怎么来了？”
“是钟师长让我们过来帮忙的。”小战士道。
军区只有少部分人有随军资格，其他没有的都是统一住在宿舍，宿舍也是楼房，但建的比家属区的房子高一些，除了一楼和顶楼其他的地方没有受到影响，加上人多，发现屋里进水后很快就开始采取措施了。
钟师长赶过去之后，让一小半的人留在宿舍楼进行清理，其他的战士全都过来帮忙。
“嫂子，我们来就行，你去休息吧？”
柳素素摆了摆手，从厨房里把家里的桶盆都拿了出来，递给他们：“咱们还是一起吧。”
天知道这水什么时候能下去，不快点的话，万一雨更大了，就只能傻眼了。
多来了两个人一起效果明显了不少，很快，屋里的水位就没有再升高了，柳素素和两名战士轮换着来，一直等到天亮，才终于把屋里的水差不多都舀了出去。
不仅是他们忙了一整夜，昨天晚上，就有源源不断的战士们开始往河边运沙袋了。
军区这边没有堤坝，因为也没有人想到，会有发这么大水的时候，要想堵水，只能用沙袋不停的往上挡，好在这边终究只是一条支流，花费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的功夫，水终于堵住了。
水下去的七七八八了，就要开始清点家里的损失了。
柳素素家里倒还好，她没养太多的家畜，也就六只鸡，本来就是养在走廊里的，后来被她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了，所以也没泡太久的水，还算健康。
到底是经历过灾难的鸡，与众不同，柳素素破天荒的喂了它们吃了把碎玉米，又去柴房里，把那些湿了的柴全都拖了出来。
柴火太湿了，根本点不燃，只能先放在走廊里先通通风，而压在中间仅剩的一把稍微干点柴火，柳素素全用来烧水了。
发生洪涝，最容易被污染的就是水源，这个时候生水肯定是喝不得的，一时半会儿的井水也有些浑浊，幸好家里还剩下小半缸水，烧了晾着一家人至少也能喝一天。
柴火用完了，就没办法做饭吃，柳素素只能把家里全部的饼干都拿了出来，又冲了几碗麦乳精，叫几个孩子过来吃。
几个小家伙晚上折腾着没睡，刚刚又迷迷糊糊的闭了会眼，现在看到屋子里是剩下一点点水渍了，心里就放心了下来，嚷嚷着问柳素素中午可以吃饭吗，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柳素素却没办法放心，或者说，从昨晚开始，一颗心就高高悬着，一直在担心韩烈那边的情况。
她知道枣庄那边的地理位置，靠近河流主干道，他们这都这么严重了，更何况韩烈那里。
而且这么久都没消息传来……
“娘！”韩程喊道。
柳素素拉回注意力，笑了笑：“能吃到饭，放心吧。”
大不了去食堂买点窝头回来，再用干了一点的柴火烤条鱼，配合着也能一起吃了。
“太好啦！娘，我还没吃过烤鱼呢，好吃吗？”韩程激动的问道，害怕了一晚上，他现在都饿坏了。
“到时候你不就知道啦？”柳素素说完，就准备去看看吕灵芝和陈楠家怎么样了，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有人帮忙，水下去的很快。
但还没走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匆匆的跑了过来，竟然是张团长，还不等柳素素开口，他就飞快的问道：“小柳，我问你件事，你对堤坝了解吗？”
“堤坝？”柳素素一愣，随即立马点头：“我懂，团长，这个我专门了解过。”
看着张团长气喘吁吁的样子，柳素素就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了，这会儿肯定不是谦虚的时候，立马就说了出来。
“那好，那你现在就跟我走。”张团长直接道。
“去哪儿？”
“枣庄。”
两个字，立马令柳素素心里一沉。
都顾不得别的了，激动之下猛地抓住了张团长的手：“枣庄那边出事了？！”
张团长这才想起来，韩烈还在枣庄，怕吓到柳素素，他连忙道：“没事，你放心，还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只是那边的情形有些紧急，钟师长让赵部长马上带人过去，赵部长让我来找你的。”
张团长忙了一晚上，不停的检测田里的水量和水管的问题，脑子都忙糊涂了，听到赵部长让他去喊柳素素的事，还疑惑道：“你找小柳干嘛？”
“你是不是傻，小柳学的是建筑，说不定正好懂堤坝呢？”
张团长知道事态紧急，也没时间跟他吵，忙不迭的就来了。
柳素素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团长，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把几个孩子安顿一下？”柳素素也想马上就过去，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肯定不能说走就走。
张团长一拍脑袋：“我都忘了这事了，好，小柳你快去，到时候你回来了，部队肯定有补偿的，这次委屈你了，跟小锦他们说，等忙完了张爷爷给他们买糖吃！”
柳素素倒是不在意补不补偿，虽然张团长没说，但她也能猜到情况肯定不乐观，不然不会让她都跟着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团长您客气了，没什么好委屈的。”
要说心里对几个孩子没有半分舍不得，那是不可能的，但不管做什么事，总是有得有失，肯定有什么东西，是要短暂牺牲掉的。
张团长先去跟赵部长说这件事，柳素素就飞快的跑了回去。
韩锦正在门口陪伴自己的鸡群，见她去而复返，忙道：“姨？”
“姨有事要说。”柳素素摸摸他的脑袋，“绣绣、小前小程都过来。”
四个孩子立马都围了过来，柳素素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娘现在要出去一段时间，就是在韩叔叔那边，那里现在还有些小忙需要帮，等娘过去了，就能和韩叔叔一起快点回来了，这段时间，娘就把你们送到大强家，好不好？”
开始几个孩子还以为她说的只是出去一会儿，就跟平时上班一样，可听着听着，就反应过来了：“娘，你要走很久？”
“不是很久，只要几天就行了。”柳素素道。
韩程执拗的问道：“只要几天是几天？”
柳素素也不知道，可她也明白，这个答案对孩子们来说格外重要，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指：“看到这个没有，一根手指代表一天，两只手就代表十天，在十天之内，娘肯定回来。”
四小只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柳素素笑着道：“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衣服拿一套就行了，娘到时候会把钥匙给吕伯母，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她会带你们回来的。”
安排好了四个孩子，她又想起了小路，原本打算今天去找他的，现在看来肯定是去不成了，但柳素素又放心不下。
她走到房间，把韩前和韩程的衣服各拿了一套，又找了点家里剩下的糖果，一起放在袋子里，递给韩前和韩锦：
“小锦小前，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办，能办到吗？”
两个小家伙都点了点头。
“这里的东西是给小路的，到时候我会跟吕伯母说，让她带你们过去找小路，你们就装作和他一起玩的样子，把东西偷偷塞给他，明白了吗？”
直接让吕灵芝给小路也不是不行，但大人给的东西，被小路的养父母看到了，肯定会觉得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直接抢走也说不准，还是小孩给更保险一些。
韩锦和韩前是最稳重的，这事交给他们她放心。
韩锦和韩前都点了点头。
东西一收好，柳素素就把门锁上了，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吕灵芝家。
张团长走之前已经跟吕灵芝打过招呼了，这会儿她和王老太正在走廊上等他们，“嫂子……”
柳素素话刚开了个头，吕灵芝就道：“小柳你放心去，我们肯定会把几个孩子照顾好的。”
她点点头，把小路的事交代后，又把口袋里的钱和票以及钥匙塞了过去：“嫂子，你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过去拿，没有的话就直接买，千万别跟我客气。”
吕灵芝不愿意收，但也明白这个时候不收，会更让她不放心，“行，那我就收下了，家里你放心，我会时常过去看看的，有什么事也有战士会帮忙的。”
“好，谢谢嫂子。”
柳素素蹲下来，将几个小家伙都看了一遍：“那娘就先走了，一定要听吕伯母的话，知道吗？绣绣，你晚上就很吕伯母还有王奶奶一起睡，她们会照顾你的。”
别的都没问题，就韩绣绣她有些担心，陈楠家有小甜当然好一些，可陈楠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肯定是照应不过来的。
韩绣绣点点头：“姨，我知道了，我会乖的。”
“好，那我走了。”柳素素再舍不得也要走了，一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回头一看，正是韩锦和韩绣绣。
两个孩子满脸紧张，好像生怕她一走就不回来了一样，黑白分明的眼里都隐约能看到泪花了：“姨，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韩前和韩程性格使然，虽然不舍，但没那么害怕，但韩锦两兄妹不一样，他们从见到柳素素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就连她刚开始去上班都担心不已，更别提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了。
喉头一阵哽咽，柳素素将他们都抱在怀里，承诺道：“一定会，我和你们爹一起回来，接你们回去。”
“好！”
柳素素这才离开。
王老太看着颇为感叹：“小柳真是没的说。”
光是让韩锦和韩绣绣这么不舍得她，就能看得出来，她这后娘当得比不少家里的亲娘都要好了。
吕灵芝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
等到了军区大门口，赵部长已经在等着她了：“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麻烦赵部长等我了。”柳素素忙道。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突然让你过去才是麻烦你。”赵部长道。
两人说着说着，司务长走了过来：“行了，东西都拿上了，你们两个也不用推来推去的了，咱们有什么话到车上说。”
柳素素一愣：“司务长您也过去？”
“很意外？我去替替小方。”军队出去执行任务，都是会自带炊事员的，之前也不知道枣庄那边能耽误这么久，就只让小方一个人过去了。
但今天那边传来消息，说堤坝的情况更不好了后，钟师长想了想，就让司务长再找个人去，一来是帮着做饭，二来也要带点粮食过去，之前也是带了粮食的，但肯定吃的差不多了，抗灾这么辛苦的事，肚子填不饱，还怎么干活？
司务长干脆就自告奋勇自己去了，反正他不用在食堂做饭，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过去说不定还能帮点忙呢。
也因此，除了柳素素和赵部长，还有司务长和另外一个建筑部的同志，这就一起出发了。
在车上，赵部长这才把那边的情况说了说。
枣庄那个地方地形环境特别特殊，经常容易发洪水，所以才修了堤坝，但堤坝的质量不行，只要一发洪水，年年都会坍塌。
现在正值国家百废待兴的时候，不少地方的堤坝也都这样，根本拨不出来款修，也没那么多技术方面的人才，好在枣庄离军区近，灾情一发生，派战士们过去帮忙就行了。
但今年的雨势格外大一些，韩烈和王团长带队去了那么久了，隔上不久就要将大坝修复一回，开始是挡沙袋，但渐渐的，沙袋没什么用了，就只能去让人去堵堤，这是个办法，可也太折腾人了啊。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人给冲下去了，这么大的水流，救都救不起来，那就是白白牺牲了。
钟师长就把赵部长叫过来，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想出个改建堤坝的法子，不说能完全根治洪水，至少比现在的作用要大一些。
“……其实这应该是当时政府管的事，可他们找不到有这个能力的人，就算去找，修出来的估计和现在没什么两样，浪费时间又浪费财力。所以只能我们先去看看，如果行的话，再和政府沟通好了开始修。”
赵部长是懂这个的，但他就一个人一个脑袋，也不能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弄好，就想到了柳素素，自从上次听说柳素素是学建筑出身的，他就一直遗憾不能把她招来建筑部，现在不正好有个机会摆在面前了吗？
“所以我就想喊上你一起去看看，但你不用有压力，不管行不行，都没事。”赵部长道。
柳素素点点头，又听他道：“而且这次派咱们去还有个原因，就是咱们这说不定也会建个堤坝。”
“咱们这？”
“对，昨天那架势还是挺吓人的，以防万一，钟师长是这么考虑的，我们过去枣庄那边看看，也能取取经避免犯同样的错误。”赵部长道。
柳素素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军区的这条河虽然只是支流，但不管是大小还是流量，那都是不小的，不然昨天也不会直接发大水了。
所以之前她就想过，能不能在这边专门建个水库，用来养鱼。
现在也能抓到鱼，可太难抓了，要是有水库就不一样了，不仅能有统一的管理，还能集中饲养。这样等到灾荒真的来了，就拿水库里的鱼都能顶上一阵子。
但这件事就是大工程了，不像水管和沼气池那样简单，所以她根本不敢轻易提出来，可要是能修堤坝那就不一样了，修建堤坝再修个水库，那就是顺手的事。
不过这件事倒是不急，而且现在也不是好时机，等到眼前的难题解决了以后再说也不迟。
现在雨还在下着，还不小，视线受阻，车辆开的也不快。
柳素素原以为自己太担心了是睡不着的，但昨晚累了一整夜，半分钟都没合过眼，腰酸背痛的，此时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不知觉的就闭上了眼。
等再醒来时，就已经到枣庄了。
走路过去浪费时间，也没有伞，车辆就尽可能的开进去。但毕竟刚发过大水，到处都是东西，乱七八糟的，开了没一段路就开不动了。
几人下来，柳素素刚打算去帮司务长拿东西，突然听到一道喊声传来：“韩副团长？韩副团长？！”
噼里啪啦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怕打着地面，柳素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耳朵这么好了，突然就听到那道叫声传来，霎时间，别说拿东西了，就连雨衣都顾不上穿，飞快的冲了过去。
“小柳！你干嘛去！”赵部长在身后喊道。
柳素素跑了没两步就看到不远处围着几个人，她想都不想就挤了进去，果然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韩烈。
“韩烈！韩烈你醒醒！韩烈！”她大声的喊道。
邢小军刚想问她是谁，就反应了过来，立马道：“嫂子你别担心，韩哥应该就是太累了，他没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