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三井久子提到清河八郎,太一的第一反应是三井家知道了什么,想要以此威胁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作为参与串通起势的两个当事人之一,又次郎老板已经病故了,只要清河八郎不做妖,根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
再看三井久子一脸真诚,确实是询问的样子,太一思虑片刻答道:“在江户是有过交集,早年我学习剑道时,最初选的便是清河八郎的道场。”
太一话风一转道:“不过此人异常危险,去岁曾因秘密结社被幕府通缉,你们是怎么会与这位有联系的?”
“前一段时间,越后屋在大阪的各店面受到西国攘夷浪士袭扰勒索,父亲大人最初的决策是不妥协,毕竟我三井家在大阪还是有些分量,便让人将浪士们赶了出去,哪曾想一下子沾染上了麻烦。”三井久子说道,“对方的报复来的很快,也很直接,先后有几个分家子弟和店面老板被莫名砍伤。而那些浪士云聚云散,京兆尹和浪华镇使拿这帮人都没有办法,本家是商户,每日陷入与浪士们的纠纷很让人头痛……好在这个叫清河八郎的主动出面周旋,他在浪士中似乎很威望,帮助平息了此事。”
太一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抓着小案几上的天妇罗往嘴里塞,心道没成想清河八郎还是个热心人,与他留给自己狂傲不羁的印象不大一致。
三井久子不满地瞪了眼听戏一般做派的太一,继续道:“如此,这人与我三井家便有了联系,父亲大人一度将其引为座上宾,直到前一段时间起,这人开始侧面宣扬‘尊攘’,并提出向本家及大阪商团借金的请求。开始是百十两,之后慢慢变成了千数两,如此父亲大人觉得蹊跷,倒不是心疼钱而是害怕被骗,让人偷偷调查了一翻。不查不知道,这位在城郊笼络招募浪士,已有数十人之多,人数甚至还在增加,眼看可能过百,而在里面就有最早勒索本家的人。”
听到这里太一笑了,他刚刚就想到了清河八郎可能是设局骗钱,毕竟勒索能弄到多少钱,不如和冤大头拉上关系,源源不断获得资助。
在太一看来,清河八郎一直就是个很有野心也很有想法的人,唯一的短板是出身低微没什么靠山。虽然在吉田松阴之后,浪士们信奉“草莽崛起”,不过真的一点靠山都没有,想做“大事”肯定是存在先天不足的。但这位却总能通过奇思妙想和过人的煽动力,在自己周围聚集起一帮人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才干。
太一听了故事心情不错,虽然对三井家的执念淡了,不过有机会看到对方因被“狗皮膏药”黏上而吃瘪,还是很让人心情舒畅的……太一就是这么耿直。
“父亲大人很愤怒,找清河八郎挑明了此事,这次对方便直接破罐子破摔威胁了起来,甚至在被严词拒绝后,趁着父亲大人检查店面的机会,叫人将父亲大人砍伤了。此次赴宴,父亲大人本是打算亲自来的,奈何刀伤有些反复,最终才由我出面。”三井久子解释道。
心里暗爽之后,太一开始琢磨三井家提起此事的用意,肯定不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听了开心的,那么是为了求助?但凭什么呢,是他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让三井家误以为他是个急公好义、不计前嫌的人呢?
“此人在关东被幕府通缉,算是个在逃的犯人,八郎右卫门老板还信他本就可笑。”太一听了半天故事,出言评论道。
“西国浪士因攘夷被幕府通缉的不知道有多少,而尊攘又不会判什么重罪,为什么结交不得?”三井久子反问一句。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看现今结果也挺好是吧?”太一笑着调侃道。
既然猜到了明白了三井家这在向自己求助,那既然对方没有把话挑明,太一自然可不可能主动替人分忧。
“你们足利屋在喜连川又次郎主事时,便一直在豢养打手,这方面上方其他豪商都比不了,再怎么说也算自己人,此次可不能任由那些九州的、四国的浪士欺负人。”三井久子支支吾吾提出了请求。
“我就不信你们三井家没有养自己的打手,觉得对方难缠就让我主动靠上去?”太一觉得有些好笑。
“清河八郎早先与父亲大人交好时,曾大肆宣扬得到过喜连川又次郎的资助,所以这个无赖是你们养起来的,事情发展成这样,你们有责任。”三井久子鼓着脸不满道。
太一蹙起了眉头,这事儿清河八郎就做的有些不地道了,说好的一拍两散、两不相欠,又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宣扬是几个意思?三井家可能以为这位与大部分浪士一样,是因为过激的尊攘行动被通缉,但实际上这位是意图谋反,并且还真的着手实施了,太一可不想和他牵扯上。
“我最看不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断然不能放任他!”太一狠狠拍了一下身前的小案几,吓了三井久子一跳,转而有些狐疑,在她印象里,太一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怎么自己准备好的游说之词还没用上,这位就表态出手帮忙了。
“你们最近和清河八郎是否还有接触?”太一问道。
“啊?哦……七日前倒是曾跟店里联系索要钱财。由于父亲大人早先被砍伤,店里主事的老板看不过眼,找人和他们打了起来,赶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不过父亲大人闻听此事发了脾气,认为那老板当时处理事情有些过激,以至于这些天浪士们又开始袭扰店里的人,弄得大家不胜其烦,都不敢单独外出了。”三井久子答道。
这是很地痞式的做派,令人无奈的一点是你还拿他没有办法。因而但凡正经人就不愿意招惹这些家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整治你,但你一旦跟他们消耗起来,正常生活就乱套了。对于大部分商家来说,如果对方不是太过分,能用钱打法是最省心省力的。但显然清河八郎狮子大开口,逮着越后屋一家薅羊毛,这才把人家薅恼了。
在太一看来,清河八郎汇聚起来的这帮人,着实有些Low。按说浪士也是武士,起码是要保留点尊严的,真的过不下去而要向人伸手讨钱,那也得学后世老电影《切腹》里的桥段:你不给钱我就切腹死在你门口,让你家门蒙羞。
早年间,天朝的流氓地痞也有类似做法,你要不随我意,我就拿砖拍自己脑袋、拿刀扎自己大腿,伤的是你的恻隐之心,而持械行凶那绝对不叫能耐。奈何后来人心不古,地痞流氓只会恃强凌弱了。
现今攘夷这潭水很浑,浪士这个群体很杂,大部分根本就不是脱藩藩士,很多是普通人随便别上把刀冒充的,反正社会动荡也没人去核对身份。
既然是乌合之众,而非真的是令人头痛的“中二”青年群体,那太一便有了整治清河八郎的法子。
“那么,需要我们配合着做些什么?”三井久子确认道,太一将此事一口答应下来,让人有些不踏实。
上下打量着三井久子,在看得后者有些发毛后,太一方才出言道:“知道什么是实力差距吗,你们越后屋小门小户的,能提供啥帮助,不要添乱就好了。”
三井久子脸又拉得老长,突然不想和太一说话了。
清河八郎的事情,太一没有打算让别人参与,虽然看上去是在帮三井家,实际上是想替自己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两人的沟通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太一还破例发扬了一下风格,送生着闷气的三井久子出门,不忘“好心”叮嘱道:“回去告送八郎右卫门大人,别想着占小便宜吃大亏,早先给了钱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现今医药费也不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