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屋顶的栏杆,然后从墙角的一堆杂物上一跃而过。在推开天台的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护栏边上的某个位置,曾经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度过了几乎整个青春。
其实每次路明非偷偷跑来这里的时候,路麟川都是知道的。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偷的在楼梯间顶山看看他。那时候对于路麟川而言,想要悄悄地跟在路明非的身后而不让他知道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所以在很多个午后,在路明非以为他应该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悄悄的跟在路明非的身后来到了屋顶。
他总是站在一个路明非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他其实并不知道路明非挨着栏杆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就像他有时候也不知道在望着路明非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样。后来时间久了,他开始明白每每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两个心里的感受其实是差不多的。那是一种难以被捕捉又具体存在的一种感觉。年轻人喜欢称他为孤独。
对于路麟川而言,他从小就和路麟城生活在一起,身边接触的也大都是和他们一样怀着血统的人,所以在他的小时候,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体会过所谓的“血之哀”。孤独这个词语,也是在路麟城死后才死死的就缠住他不不放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能够深深地体会到路明非身上的孤独感。所以每次在路明非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天台发呆的时候,路麟川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单方面的希望路明非能够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的想法,是否太过自私。
所以当昂热将卡塞尔学院的邀请寄到路明非面前的时候,路麟川才同意让路明非自己做主。
现在想想,在过往的那些个午后里,天台上的一老一少心里各自怀着各自的孤独。不同之处在于,年轻的人靠着对未来的各种幻想抵消这样的孤独,有故事的人靠着对往事的追忆抵消这样的孤独。
阳台的窗户留着一处细小的缝隙,风从缝隙处吹进来,窗帘便随之摇晃了起来。仅仅是窗帘起落的一个瞬间,男人便站在了屋子里,他转过身轻轻地关上了窗户的缝隙,窗帘便不在摇晃了。
路麟川站在窗户边上好久,借助这窗外的霓虹灯的余晖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这一刻的他和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的他都不同。这种不同并不需要通过任何的语言和神态的表现加以区分,仅仅是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就很难让人觉得他和刚刚面对帕西的时候是同一个人。如果说前一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在透露着一种慵懒和玩世不恭的话,那么现在站在房间里的这个人只能说是沉默和冰冷。如果有他的故人此刻见到他的话,肯定能够认出来现在的这个人是路麟川,而之前的那个人,是路麟城。
他走到床前,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头发上若隐若现的白,路麟川突然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从来都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无论是曾经和路麟城并肩挥刀的他,还是后来在在这座城市里朝九晚五的他。小的时候,他要做的就仅仅是跟在路麟城身后就好了。长大以后,也是路麟城带着他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一直到路麟城死后他才意识到,那些他曾经和路麟城经常接触的人里面,仍然后很多是他从未曾真正认识过的。
尽管他在后来的生活里总是刻意的去模仿路麟城生前的样子,可是他终究变不成那个样子。他可以在工作上和那些生在这个城市里大多又会死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谈论名表和手机,感慨房价一年比一年贵,可以和在酒桌上喊着吃好喝好,然后在差不多的时候装出醉眼朦胧甚至是抱着垃圾桶吐。可是回到家,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知道改以怎样的面貌和这个女人独处。
女人都是敏感的,一起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女人不可能没有对他又所怀疑。只是她从来没有说破,从来没有表达出来而已。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让路麟川不知所措。就如同此刻,他能够清楚的从女人和呼吸和心跳中判断出女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讲破,讲破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就如同他明知道路明非接下来要取走一段艰难的路,可是作为路麟川他依旧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只能以路麟川的身份以及路麟城的语气给他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