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文涣就守在了内书房的门口。身为内侍省的大内监,文涣行事却一向低调。三十多年来,他从一个养马的小太监,步步高升到如今的地位,得益于他几十年如一日,恪守着老太监师父临死前传授给他的秘训,牢牢捧住主子,坚决踢开对自己没用的人和事,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
这么些年来,什么人该捧,什么人可以压,他一直拎得很清,也一直顺风顺水。谁料因为庆功宴那天,听了手下一个小太监赵祥的话,临时起意调动了太液池的太监、守卫的事,他这条大船居然翻在了小阴沟里。
几日来,北洹王不但把他晾在了一边,还提拔了一个名叫潘荣的二等太监随身伺候,大有取而代之的意味。
半个时辰前,北洹王召见了王宫侍卫统领陆百川。和文涣一样,陆百川也是北洹王在宫内的左右手,除了负责王宫的安全护卫,一些隐秘、棘手的事情,北洹王通常都是交代陆百川去办。这次玉液池事发,北洹王当晚就密令陆百川去调查。
文涣在宫内潜心经营了三十年,自然是消息灵通,正因为如此,他对陆百川的这次觐见才深感不安。陆百川的禀报,将直接影响到他在北洹王心目中的位置,甚至他的身家性命,对于习惯掌控自己周围一切的文涣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惶恐的。
内书房里的陆百川也很惶恐。这三日来,他通宵达旦,绞尽脑汁,调动了手下所有的力量,只差把王宫和阖城翻了个底朝天,好容易寻到的一条线索,却因为自己手下的疏忽,嫌疑人死了,线索也断了。
“那个事,你查得怎么样了?”北洹王目光有些阴沉地开口问道。
陆百川犹疑了一会,才开口禀报道:“事发那天下午,文公公看了宾客名册,担心伺候的人不够,他手下有个叫赵祥的小太监出主意说,可以从玉液池临时调换些人手过来。为了应急,文公公就从玉液池调了人手过来。”
“文涣手下的小太监?这么说文涣也难脱干系了?”北洹王略略有些意外。
伴君如伴虎,作为北洹王在宫里的左右手,陆百川和文涣虽然也有摩擦,却一直很有默契地遵守着一个攻守同盟。陆百川和文涣都很清楚,无论谁争赢了都坐不上对方的位置,在形势许可的前提下,相互补台远比拆台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这会陆百川见北洹王怀疑到文涣身上去,自然就想着为文涣开脱一下,忙回话道:“文公公应该不知情,赵祥虽说是他手下的小太监,这件事却另有内情。”
“另有内情?”北洹王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赵祥是小叶妃娘娘举荐给文公公的,文公公待他并不亲厚。出事的前一天,和赵祥一起当值的一个小太监,看见小叶妃娘娘宫里的大太监赵永胜去找过赵祥,还送给了赵祥一个黑色的包袱。赵永胜是赵祥的叔叔,赵祥进宫就是他引荐的,二人平日里来往密切。”
“哦,你是说这些事都与小叶妃有关?”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臣还在赵祥家里搜出了那个黑色的包袱,包袱里是二百两银子。据赵祥的寡母交代,这个包袱是出事那天,赵祥匆忙送回家的,那个和赵祥一起当值的小太监,也已指认了那个包袱。”
说到这里,陆百川咬了咬牙,隐瞒不报就是错上加错,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赵永胜在天牢里被毒死,导致线索中断,这事现在说了,也许陛下看在自己平日里勤勉办事的份上,还能留得他一条性命在,打定主意,他继续禀报道:
“臣抓捕了赵永胜,随后派出六路人马,顺着各条官道的方向搜索了两天,昨天傍晚才在城东南二十里地,通向东阳方向官道边的林子里,找到赵祥的尸体。赵祥是被人从后面用刀子捅死的,就地草草埋葬在林子里,看样子是杀人灭口。而且,事发那天给紫阳殿里的耶律峻递口信的小太监也是赵祥。”